“要是過了十二點,我還沒收到照片的話。”
“你就給老子滾蛋。”
戚衍把這條語音反復聽了好幾遍才放下手機,他把頭頂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眉眼落在陰影里。擱在副駕駛上的泡面散著香味,戚衍掀開蓋子用叉子搗了兩下面餅,還是硬邦邦的,可他沒當回事,低頭喝了一口湯。不遠處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戚衍下意識的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趴在車窗上,鏡頭內穿著碎花裙子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走拐進走廊,接著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戚衍放下相機,有氣無力的將頭抵在方向盤上。刺耳的鳴笛聲嚇了他一跳,他忙不迭的將身子壓到最低,手中的泡面灑到褲子上也不敢管,整個人縮在駕駛位上。
這個動作大概持續了十秒,戚衍突然面無表情的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左前方的紅木大門上。那是如今頂級流量夏時深的家,戚衍拿了張紙巾擦了擦褲子上的污漬,然后盤腿坐在座椅上。戚衍不是不愛干凈,他這是被逼的,被夏時深逼得。
在三個月前,戚衍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成為了南商娛樂的一名記者。當時主管給他派了一份工作,去追一些夏時深的新聞,最好是花邊新聞。戚衍只是為了養家糊口,工作的具體內容是什么他并不在意,戚衍笑吟吟的接過工作證,朝主管說:“好,我一定做到。”
做到個屁。
戚衍是在一個星期后才發現自己做不到的,剛開始的幾天他興致滿滿,扛著相機跑遍了城區最有名的夜店,除了摔壞一個鏡頭之外別無所獲。戚衍這才發覺自己從沒了解過夏時深,除了知道他是個男的,粉絲很多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而網上關于夏時深的信息也少的可憐,戚衍做事一向沒有什么恒心,他看了看微信里的余額,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買別人的私人信息很不道德,所以戚衍在心里向夏時深鞠了個躬。轉賬發出去沒過多久對方就接收了,緊接著向他發來了一個問號。
夏時深的住址,戚衍打出這幾個字,還有些不好意思,盯著最上方正在輸入的幾個字不敢眨眼。
再加四千。
戚衍對夏時深的印象大概是從這個時候變得不太好的,戚衍沒什么錢,幾百塊已經是他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做出的最大努力,但這個夏時深,太貴了。戚衍本來想砍價,但還沒打幾個字,對面已經先發制人:要不是夏時深下個月大概率會搬家,這個價格你想都別想。
這個價格完全超出了戚衍的想象,他把駕駛位的座椅調到最低,翻了個身趴在椅子上,垂著眼細算起他為這個夏時深投資了多少錢。零零星星加在一起,差不多也要有一萬塊了,這些錢是戚衍接下來五個月的生活費,全都砸到這個臉比手小的男人身上。
戚衍把座椅調直,擦了擦汗涔涔的額角后關掉了車載空調,他沒那個預算邊吹空調邊等。裝上長焦鏡頭,戚衍放下卷起的衣袖,將帽檐壓到最低,貓著腰在座位上等待夏時深的出現。夏日中午的太陽毒辣,盡管戚衍把自己包的嚴實,但火熱的陽光好像長了眼睛,拐著彎的照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膚,曬的生疼。
車里又悶又熱,還帶著一股劣質的皮子味兒,戚衍打了個噴嚏,抬頭間看見了從拐角處走過來的男人。隔得距離挺遠,但戚衍知道那個人是夏時深。他身形頎長,走起路來垂在兩側的手臂輕輕擺動,戚衍莫名其妙的覺得那個弧度很好看。
夏時深應該是剛下戲,妝發都還沒來得及卸,梳的一絲不茍的背頭還有金絲框眼鏡,顯得特別衣冠禽獸。戚衍伏**,調整好鏡頭后連著拍了好幾張,直到夏時深走進屋關上門。戚衍低著腦袋看拍好的照片,有幾張是在夏時深邁步子的時候拍的,人影模糊,但一雙腿卻又長又直。
戚衍開始明白為什么夏時深那么紅了。
剛剛下戲的人多半不會出門,戚衍原本打算收拾東西開車走人,他鏡頭還沒來得及取下,不遠處咔噠一聲。他下意識的舉起相機,半瞇著眼看向鏡頭里的人。
男人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擦干,濕漉漉的碎發落在額前,遮住大半眉眼。身上的白色褂子松松垮垮,配上黑色的運動短褲和涼拖鞋,戚衍覺得他像公園里拎著鳥籠遛鳥的大爺。把手里的袋子扔進垃圾桶,他慢悠悠的坐在石階上,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敲出一根叼在嘴里。
熟練的點上煙,男人揚著下巴,兩條長腿大喇喇的朝前伸著,雙手撐在身后。
大明星穿得跟個要飯的一樣在垃圾桶旁邊抽煙,戚衍看著相機里的照片,覺得自己應該能交差。但在夏時深離開的三十分鐘后,戚衍躺在車后座,目不轉睛的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上面的男人對著鏡頭比了個v,好看的眼睛彎的像月牙,右眼皮上隱約的褶紋,唇角恰到好處的弧度,看起來可愛又活潑。
戚衍偏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拍到的夏時深,表情淡漠,偶爾顯露出一絲不耐煩。
窗外蟬鳴聲叫的人心煩,還有不到十分鐘,這個高級小區的保安就會來把他趕走,因為他只掏了十個小時的停車費。這個尊貴車位停著的十個小時,他除了拍到夏時深的帥以外,還拍到了他人設崩盤的證據。
手機屏幕上的男人笑容燦爛,表情生動又干凈。戚衍拿起照相機,漫不經心的刪掉了最后拍到的幾張照片,他覺得夏時深做事不太仔細,以后還會給他些別的料。
兩個半月后,戚衍趴在車窗上,試圖用五斤的照相機砸爛自己二百五十斤的狗頭。
別說穿著大褂子抽煙了,在戚衍跟夏時深的這段時間,他連個臟話都沒說過。認真垃圾分類,閑的沒事就去茶館喝茶,喝夠了就去工作室健身。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半夜戴著帽子溜到網吧打游戲。因為夏時深的作息規律的出奇,戚衍甚至懷疑那天他在垃圾桶旁邊抽煙的那一幕,是幻覺。
但戚衍為了向主管證明自己工作認真,還是把相機的儲存卡拍的滿滿當當。
“你是夏時深的粉絲?”透過厚厚的鏡片,戚衍對上男人打量的目光,有些遲疑的搖了搖頭。
啪的一聲,男人猛地把照相機扔在桌上,肥胖的身軀擠在老板椅里,他雙手抱胸,“那你拍得都什么玩意兒?”
“給夏時深的雜志封面攢素材呢?”似乎只靠說還不夠過癮,男人伸出手指,狠狠的在桌面上叩了好幾下。戚衍低著腦袋,看著扔到他面前的相機里的照片:穿著寬松襯衣的男人在聽旁邊人說話,因為身高差距,他一條腿微曲,頭稍稍側著,只將耳朵湊近了些,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地面。
是挺像封面的,戚衍抿了抿嘴,低著腦袋沒吭聲。
戚衍五官柔和,圓溜溜的眼垂著的時候,讓人看著不自覺心軟。錢有為見他這副模樣,語氣也不自覺的放輕,“戚衍,不是我為難你,時間給你三個月夠長了吧?”
“你就算拍個動物世界也到交配的時候了吧?怎么到夏時深這兒就什么都沒有呢?”
因為夏時深不交配,戚衍心里這么想,但他沒敢說。
“要不是你剛做這行,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被夏時深給買通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每天喝茶,你覺得能說得通嗎?”
說不定夏時深性冷淡呢,戚衍剛想到這兒,就聽見男人聲音的音調猛然提高,“夏時深性冷淡?”
第二天清晨,關于夏時深性冷淡的微博被轉評超過10w次,從沒有過任何新聞的頂級流量一夜之間竟被爆出性方面的信息,所有吃瓜群眾紛紛上場,粉絲甚至沒辦法控評,在那條微博下方的評論全部被問號占領。
水滴沿著發梢落在手機屏幕上,夏時深伸出手指抹掉,卻不小心點進微博評論。只看見一大批問號,還沒來得及往下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夏時深接通電話,赤著腳朝衛生間走去。
“喂?深哥你看微博了嗎?上面說你……”
“嗯。”夏時深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站定,垂頭漫不經心的開口,“說我性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