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散發著幽幽的冷光,照片上的男人姿態端正,規規整整的面對著鏡頭,半身像露出的衣領前襟一絲褶皺也無,薄唇抿著,桃花眼仿佛含著笑,一點也像是一個變態殺手該有的樣子。
原來罪惡都隱藏在一塵不染的外表下。
單弋盯著屏幕,一雙黑眸透著寒光,手指微動,電腦上的畫面瞬間轉換成PPT模式,上面一行行的黑字記錄著葉柏的簡單生平及犯罪記錄。
喬奈安靜的看著,耳畔是他更為詳細的解說,清冷的聲線,沉重的語氣,“葉柏,L市葉家村人,出生于1988年10月,現年三十歲。在逃嫌犯,犯案三起,待判一起,均是性質極其惡劣的刑事案件。”
犯案四起……喬奈默然,那就說明他手上最少有四條人命。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懷著怎樣的心理,但這把火已經燒到她們家了,是不是代表著她和她的家人也成了那人的目標,這樣的想法一經出現,她便心生膽寒。
單弋用圈住她腰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擱在掌心慢慢摩挲著,放緩了語氣,繼續道:“葉柏十六歲那年——也就是2004年,第一次作案。他用繩子勒死了他們村的村支部書記,后將一枚鋼釘插入死者頭部,再將之沉入村長家的池塘!彼麤]說的是,當時的尸體是過了半個月腐敗發臭了才被人發現撈出來,打撈起時早已被池子里養的肉食性魚類吃得只剩大半個骨架了。
“第二次作案是在葉柏十八歲時,地點是他的高中學校,他毒殺了一個組織校園欺凌的小混混頭目,頭部同樣被釘入一枚鋼釘,尸體被他連夜送進了校長辦公室!
“鋼釘?”喬奈瞇眼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文字,略有不解。
“對,”單弋耐心的和她解釋,“在死者頭部釘入鋼釘,在很多地方的風俗里,都算是一種詛咒,我們警方的猜測也傾向于這一點!
“第三次,是在國外,他殺了一個F籍留學生,后將尸體寄給了當地一位法官。而那起案子我也有經手!
喬奈聞言一愣,下意識的抬頭看他,目光落在他下頜出的那道傷疤上,沒有說話。
單弋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輕點鍵盤,將PPT往后翻一頁,接著道,“也就是那起案子我們警方確定了嫌疑人,結合尸體同樣被插入鋼釘的做法,之前未破的那兩起案子也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從第三次犯案開始,葉柏就已經不屑于隱藏自己了,彼時他已經擁有犯罪心理學碩士學位,掌握了一大堆的反偵查技術,警方根本抓不到他,這個系列案也一拖再拖,直到前幾天鄭一源的死亡,這起陳年舊案才被再一次曝光在世人面前。
單弋把PPT關了,重新點開那張照片,嗓音沉冷,一句話道明關系,“奈奈,他就是在你家院子里作出那番舉動的人。”
喬奈徹底沉默了,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家為什么會被這樣一個人盯上,他的目的又會是什么?他們明明素未相識。想來想去還是不明白,她反手勾住單弋的大手,摸著他的指節,輕聲問道:“那他為什么要盯上我們家?”
男人沉吟片刻,“嚴格來說他沒有盯上你們,那只是一個警告!彼念^,動作輕柔的將她耳邊一縷碎發勾至耳后,解釋道:“在這個案子中,喬家扮演的角色和前幾個案子中的村長、校長、檢察官是一樣的性質!
無論在任何時候,他的思路都是一如既往的清晰,“葉柏犯案除了會往死者頭上釘鋼釘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殺的人必定是有污點的——葉家村的村支書經常利用職務之便猥褻當地婦女,但村長是他的親叔父,一次次幫他作假.證走關系,所以他從來沒有被揭發刑拘過!
“第二個案子中,葉柏殺的那個學生是高中校園里所謂幫派中的一個頭頭,那名學生經常召集手底下的“小弟”們對另一名同學A施以嚴重的校園暴力行為,被施暴的同學A長期經受他們的欺辱不堪重負,終于在最后一次被欺凌過程中當著那伙人的面跳樓自殺了!
跳樓自殺,又是校園霸凌……喬奈垂眸,落地燈柔和的光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思緒有一瞬間的放空,有一點點不好的回憶從心底冒出,轉眼又被壓下,恢復了平靜。
單弋沉浸在案件中,沒注意到她細微的情緒轉變,他臉上的表情透著譏諷,“事后學生A的父母來找學校索要說法,校長為了自己的仕途,不想讓事情鬧大,私自刪除了當天學校的所有監控,對外就說這只是一場意外,拿出二十萬私了了這件事,殊不知那對父母早已離婚各自組建家庭,本就不怎么重視這個多余的兒子,死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哭幾場,分了錢就高高興興的回去了!
“還有葉柏國外犯下的那起案子,死者是一個強、奸犯,他強、奸了一名亞裔女生,卻因為死者自身是F籍白人,又因為法官的種族歧視,被強行洗白,幾番上訴,最后無罪釋放了!
單弋的語氣越發沉冷,喬奈的心也隨著案件發展的起起伏伏而不斷轉變,最終只能化為一聲輕淺的嘆息,不知是為葉柏種種行為的感慨還是在嘲諷這個社會的黑暗面。
她稍稍梳理了一下案件情節,用指尖彈著手上的玻璃杯,看著杯子里晃動的液體,輕聲道,“葉柏將村支書尸體拋在村長家池塘,是因為村長包庇了村支書猥褻婦女的惡行;校園案中葉柏將校霸尸體送給校長,是因為校長的自私自利,不顧死去的那名無辜學生所受的冤屈;至于國外的那名法官收到葉柏寄去的尸體,是因為他判了冤案——這些都是葉柏對他們的一種警告。”
她側著身子抬頭看著單弋,眼神清澈,沒有害怕,只有一種頓悟的了然之色,“而在明喬醫院的器官買賣案中,鄭一源作為主刀醫師,間接的害了無數個人,所以他被葉柏定為目標殺害。而我們喬家是明喬醫院最大的股東之一,事情曝光后外界理所應當的認為器官買賣案與股東高層脫不了關系,甚至會以為器官買賣的生意就是我們默許的,所以我們家收到了他送過來的尸塊,被他用這種方式進行警告。”
單弋臉色緩和了些,看她的眼神帶著贊許,“不錯,一點就透!
喬奈眨眨眼,捏了一下他的掌心,朝他湊近一點接著追問道;“我還知道除了我們家,吳家也收到了葉柏寄過去的東西,是不是?”
單弋幾不可見的勾了一下唇角,低低的“嗯”了一聲。
她坐正身體,把視線放回在電腦屏幕上的那張寸照上,對這個人的認知再一次刷新,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可以準確的形容他了。
嗯……很極端,也很殘忍,且內心足夠強大。如果他沒有走上歧途,到如今三十歲的年紀,一定在某個領域大有成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你在惋惜他嗎?”單弋把下巴重新抵在她肩膀上,與她一齊看著屏幕上照片里的男人。
“沒什么好惋惜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況且犯罪就是犯罪,任何解釋或苦衷都不能美化他的行為。”喬奈把頭偏向他那一側,放松的往他身上靠,聲音也輕輕淺淺的,“你有把握能抓到他嗎?”
“我會竭盡我所能。”
單弋抱著她又看了一會兒PPT,夜已深,睡意漸漸上頭,也就沒了辦公的心思,關掉Word文檔,找了一個老電影播放著,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今天我答應了局里的同事,改天請他們吃頓飯,你看看哪天能勻出時間來,我們計劃一下!
“嗯,你做主就行!
喬奈枕在他鎖骨處,喝光最后一口奶,舔舔下嘴唇,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明天也要開始去華辰上班,你明天起床的時候記得把我一起叫醒!
“你要上班?”單弋挑高了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嗓音低沉含笑,“你確定不是在說夢話?”
喬奈默,她知道是自己“死宅”的屬性太令人印象深刻。
小一會兒,單弋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出去上上班也好,多和外人交流交流,不然我平時上班去了你一人待在家,我都擔心你自閉了!
自閉?呵,她才不會自閉呢,她一個人待著明明快樂自在的很。
喬奈用后胳膊肘不輕不重的頂了一下他的腹肌,還使勁碾了碾,“之前幾年沒有你,我一個人照樣過得很好。”
“但是有了我才會更圓滿!眴芜懿灰樀淖晕铱洫劦溃圩∷氖直郾Ьo了些,貼著她的臉蹭蹭,“我的小米蟲終于要走出家門獨立起來了,男朋友甚感欣慰。”
然而,殊不知這句話觸碰到了喬奈某個點,她原本還算輕快的情緒一下子就冷寂了下來。
她的心思一直都是敏感多疑的,容易瞎想,身邊人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影響她的心情,更別提白日里剛被喬晏訓了一頓,“米蟲”二字,一瞬間就引燃了她的負面情緒——即便,單弋想要表達的意思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與她腦子里所理解的完全相悖。
夜晚本就是心情最不好控制的時間點,眼下四周一片寂靜,連燈光都是暗淡的,空蕩蕩的書房給不了人安全感,此情此景,更是很容易讓人莫名奇妙的暴躁起來。
或者說,其實她白天與喬晏那一番對峙產生的怨氣一直在心底積攢著,就等著這一刻爆發。
喬奈那薄薄的一層眼皮微微往下耷拉,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環境下暈染成漆黑一片,長睫毛低垂著,唇角下壓,語氣雖還是不急不緩、狀似輕描淡寫,但足以聽出其中的冷意,“米蟲?你說誰是米蟲?”
單弋因她瞬間轉變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時有些怔愣,“我……”
—————小劇場—————
喬奈: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想作一會兒!
單弋:媳婦兒聽我解釋……
喬奈: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不要問我為什么,也不要跟我講道理,我只要你靜靜的陪著我,別瞎逼逼找虐!→_→單·王八·弋(乖巧點頭):好的,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