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道兩旁高樓林立,路上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燈光恍惚,亦幻亦真。
一輛黑色的吉普車穿行在大街小巷中,向著目的地飛馳而去。
駕駛座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掌控著方向盤的手,虎口處有明顯的繭子,整條手臂肌肉盤虬,板寸頭,濃眉大眼,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極其粗獷。
男人目視前方,眼下的青黑明顯,面露疲乏之色。他瞟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人,聲音是不符合外形的清潤:“單弋,你沒睡著吧?”
單弋低低的答應一聲,再沒有多余的話。
傅鴻遠手指在中控臺上摸索著,“既然你沒睡,那我就放點音樂啊。”
節奏極強的搖滾樂在車內環繞,傅鴻遠一改之前的疲態,微微搖晃著身子,“躁起來!”
而單弋始終保持沉默,偶爾照進車內的燈光將他棱角分明的臉切割成兩半,隱在暗處的半張臉依稀可見下頜角處一道長約五公分的傷疤,給那張冷峻的臉添加了幾分硬氣。
“真沒想到你這車里還有GN'R的歌,”傅鴻遠也不在乎單弋的默不作聲,自顧自的說道:“就是你這車的音響不咋的。”
單弋微微抬眸,看著前方的街景,淡淡道:“快到了。”
“是啊,”傅鴻遠手握著方向盤,扭了扭腰,“我都好幾天沒休息了,結束任務后一定要睡個夠!”
越野車行駛到街道拐角處,他正打算操控著方向盤轉過去,卻被路邊的一群人吸引了視線,“唉,那邊在干什么呢?”
單弋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上,眼皮都沒抬一下。
“去看看吧,萬一出點啥事呢。”傅鴻遠將車找了個地兒停下,打開車門便往人群里去:“都圍在這干什么呢,這路邊不能隨意停車,先散開,散開!”傅鴻遠撥開人群就看到一輛倒在地上的三輪,車上的農副產品撒了一地,靠邊停著的是另一輛被剮蹭到了的白色寶馬。
單弋跟在他后面,掃視一周后,視線落在一處,冷峻的臉忽的一沉,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沒有再上前,不動聲色的退到了人群后面。
一名身穿深灰色工裝的男人正倒在地上沖著路邊的一個年輕女子叫囂:“你這人怎么開車的!撞到我了看見沒?!賠錢,趕緊賠錢!”
夜晚的風帶著一股子涼意,腳下踩著的落葉沙沙作響,喬奈稍微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她看著地上撒潑打滾的男子,目無表情。
傅鴻遠查看了一下事故現場,朝著躺在地上干嚎的男人微微一挑眉,他掏出證件在那人面前一晃,“既然耗在這兒商量不出結果,擾亂交通秩序,那有什么事兒還是去局子里說吧。”拿出手機就準備給交警大隊打電話。
地上的男人明顯慌了神,沒想到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遇見警察。
他想起自己那一車的貨,立馬爬了起來,扶正三輪車,將掉落在地上的東西一股腦抱著往車廂里放,明顯是要跑路的架勢。
出于一名探員的職責和義務,在事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當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跑了,傅鴻遠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將人控制住,男人躲閃不及,手里抱著的東西一不留神便砸在了地上。
白色的充電式小冰箱砸到地上后開了條縫,隱約可見里面被層層包裹好的白色泡沫箱。
傅鴻遠順手將冰箱拿起來,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你這里面裝的什么東西,又是泡沫膜又是氣柱袋,難不成是澳洲大龍蝦?賊貴賊貴的那種?”
男子一邊尋找著逃跑的機會,一邊打著哈哈應付道:“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幾個豬肝豬腎。”
豬肝豬腎?什么品種的豬肝豬腎需要單獨用冰箱小心存放著?還一層一層包裹著,又不是祖傳的。
傅鴻遠撇撇嘴,余光無意間瞟到男子手腕上的浪琴機械表,又瞇眼看著他身上的廉價衣物,眉頭一皺,隱約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目光在三輪車上的其他物品上掃視一周,在男子毫無防備之下,傅鴻遠直接把冰箱里的泡沫盒子打開了。
泡沫盒子里還墊著一層棉花,包裹著一個密封袋,密封袋中是一個完全浸透在無色溶液中的暗紅色蠶豆狀肉塊。
傅鴻遠目光一凝,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抓著男子的手不放,視線緊盯那個“豬腎”。
人群外的單弋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兩人一起看著那個泡沫箱,對視一眼,傅鴻遠率先開口,低低道:“像不像?”
單弋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傅鴻遠把那名撒潑打滾的男子交由單弋后,開始翻看另外一個小冰箱,打開泡沫箱后,見到了同樣小心存放在無色溶液中的“豬肝”。
得,上個案子還沒結,八成又碰上案子了。
傅鴻遠呼口氣,直接把電話撥到局子里,“我是刑偵支隊一隊的傅鴻遠,我在紅旗東路與人民西路的交叉路口發現了一輛疑似裝有人體器官的三輪車……”
單弋看著在自己鉗制下依舊不斷掙扎的男子,直接從腰間掏出手銬,動作無比干脆利落的把人拷住,表情嚴肅的開始清理現場。
喬奈倚在車頭上,看一眼幾步遠的那個穿著皮夾克外套的男人,清麗的面龐神色冷淡,打開車門便準備駕車離去。
傅鴻遠余光瞟見欲離開現場的喬奈,幾步上前攔住她,“請等一下,待會兒可能還需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喬奈看也不看他,明明是傲氣的態度,卻并未讓人覺得不禮貌,“我沒有撞人。”
“這都不是關鍵。”傅鴻遠禮貌的笑笑,“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了解清楚,你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一點也不想惹麻煩上身的她依舊拒絕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
單弋把圍觀的人群驅散,注意力放在正在對峙的兩人身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喬奈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傅鴻遠,耐心逐漸耗盡,“我不接受調查,我也不愿意去警局。”
——“我不接受同桌,我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坐一桌。”
倏地,單弋想起了當年喬奈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句式,就連嘴角繃起的弧度,都一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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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單弋同學,你就暫時先坐在這里吧!”
年輕的班主任領著一名高個子男生從后門進入教室,原本在自習的同學們聽到動靜后,紛紛轉頭向教室后面的角落投去好奇的目光。
“誒?那是新來的同學嗎?”
“應該是吧……不過喬奈不是不愿意和其他人同桌嗎?”
“切,她就是假清高罷了,一天到晚裝模作樣給誰看……”
喬奈抬眼看著班主任和他身旁站著的單弋,漂亮的小臉上帶著一抹稚氣,脆生生道:“我不接受同桌,我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坐一桌。”
班上的桌子都是兩人座,喬奈所在的班四十五個人,只有她落單。
當眾被學生毫不留情的落臉子,年輕男老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語氣溫和道:“喬奈同學,我們應該要友愛同學,不要總是把自己孤立起來,座位還會調整,你們倆就先暫時做幾天同桌,可以嗎?”
江城是一座六線小城市,江城最好的高中——江城一中三個年級加起來也才不過兩千來個學生,而喬奈是高二下學期從B市轉來的。
大城市來的小姑娘,與班上的同學們格格不入,有時候優異的成績和漂亮的臉蛋并不會成為同□□往中的優勢。
單弋垂眼看著這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姑娘,面色淡淡,不卑不亢。
“憑什么你要一個人占一張桌子,學校又不是你家開的,你怎么那么自私?你爸媽就是這樣教你的……”
說話的女生面露譏諷,唇上擦著口紅,穿著一身與她這個年齡明顯不符合的裙裝,腳下的松糕鞋在地上踩得咔咔作響,故意昂起下巴,斜眼看著喬奈。
“學校的確不是我家開的。”喬奈漂亮的小臉緊繃著:“但是你沒有資格質疑我的家教,因為對比某些人,我不會在別人背后編排是非,更不會話里話外問候你全家!”
“……你們看喬奈平時的大小姐做派,她既然有那種家庭,為什么還會跑到我們這種小地方上學,八不成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說不定啊,她就是個富人家的私生女,要不她來這兒半年多了,怎么從沒有見過她爸媽,瞧她那一臉狐媚樣,保不齊她媽就是小三出身,有娘生沒娘教的野丫頭!
……
喬奈腦海中全是半小時前自己無意間在洗手間聽到的對話,微紅著眼,一反常態的反唇相譏:“你說我沒教養,但我覺得你的家教也就那樣,至少我爸媽沒有教過我偷別人的東西!”
她猛的站起身,當著老師和全班人的面,走到鄧歡面前,不顧她驚懼的目光,冷著臉一把將她的書包拎起,把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地上——凌亂的書本中,一個白色的iPad顯現出一角。
“這就是你的教養?”喬奈嗤笑一聲:“我的東西你盡管偷,拿得回家算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