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消失的陳家
師父的語氣,有些凝重,讓人莫名覺得有些悲傷。
“那……那之后呢?你就一直沒忘記過她?”我問。
師父凝視著那顆珠子,緩緩答道:“忘記了,怎么可能不忘記。可有時候午夜夢回,卻還是會想起。有好幾次,我夢到她滿身是血的問我,問我當(dāng)初為什么不救她。”
師父說到這里,眼神之中充滿了寞落,仿佛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往事。
“那你恨你表妹么?她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你沒有找她報仇?”
我的好奇心,永遠是這么旺盛。
師父側(cè)目看著我,嘆了口氣:“按道理來說,我應(yīng)該恨她,但……這事兒還真怨不得她。她們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我愛的那個女人也不是第一次找我表妹的麻煩。如果我表妹不殺她,她就要殺我表妹。在這個情況下,誰又能手下留情?”
“可那是你最愛的女人呀!”我有些不太理解。
師父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摸在我的頭發(fā)上,愈發(fā)語重心長了。
“十七啊,你要知道,人活在這個世上,不僅僅是為了愛情。事實上,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負(fù)著責(zé)任。有時候,為了這種責(zé)任,我們需要去犧牲一些東西,包括愛情。”
“可愛一個人,不就是應(yīng)該不顧一切的跟她在一起么?”我不以為然的問。
“呵,在一起這三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人都在求而不得。尤其是,當(dāng)她的追求,和你的追求不一樣的時候,你們往往可能會站在對立面,這時候,別說在一起了,就算是多靠近對方一步,對你身邊的人,甚至是這個世界,所帶來的都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癟癟嘴:“師父,哪有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愛情這個東西,不就是你情我愿的嘛,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不在一起咯!”
師父叼著煙斗,大口大口的抽著,沒再接我的話。
我知道,他是不想再跟我討論這個問題,便也沒自討沒趣。
不過,既然今天他將我叫進了這間屋子,肯定也不會只想告訴我他的愛情故事。
這老頭兒的心里,肯定憋了一肚子話想對我說呢!
我就這么靜靜的等著,等著老頭兒自己開口。
果不其然,我等了十來分鐘后,老頭兒終于按耐不住,走到左側(cè)的墻壁前,輕輕扣了三下。
下一秒,我便看到那地方竟像一扇門一樣,緩緩從中間移向兩邊,露出一面我從未見過的、鑲滿了牌位的墻。
我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師父,這……這是……”
師父拿了三根香,將其點燃,然后插到了那面墻前的香爐里,雙手合十,微微躬身,算是給那些牌位行過禮了。
“這些,都是我陳家的列祖列宗。”
聽到這話,我莫名想起之前馬冬冬和我說過的以前江城特別出名的那個陳家。
當(dāng)時,他說的時候,我還不怎么在意。
可此時此刻,不知為什么,總感覺,師父和那個陳家之間,似乎有某種聯(lián)系。
否則,就沖這密密麻麻的牌位,在整個江城,又怎么可能找出第二個如此興盛的陳家?
只是,為毛,師父以前從未對我提起過?
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師父將嘴里的煙斗取下來,在椅子邊緣磕了幾下,才再次開口。
“以前,我并不想對你說這些事,因為我希望你過平平淡淡的一生,安穩(wěn)到老就好。但……剛才在道觀里,那只狐貍說的話,讓我有些不安。”
我皺了皺眉:“你是說那只狐貍精說什么有一場更大的災(zāi)難即將到來?其實,我到現(xiàn)在也沒想清楚她那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師父你幫我解釋解釋唄?”
“十七,好奇心太重,有時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師父似乎有些不太愿意。
我卻依舊死死的糾纏著他。
“師父,你這說話只說一半,是成心想逼死我,是么?”
見我真的很想知道,師父也無意繼續(xù)隱瞞,開始對我講起了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
“我的家族,乃是江城玄學(xué)第一大家――麻衣陳家。我的本名,叫陳楓。三十多年前,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我表妹的奶奶去世后,家主的位子就一直空著。直到后來,我接任了它。我本以為,我可以勵精圖治,將陳家的玄學(xué)更加發(fā)揚光大,可沒想到,在我接任家主的第三年,某一天陳家上下100多號人突然就不見了。沒有尸骨,沒有蹤跡,也沒有遺言。唯一有的,只有那滿地通紅的鮮血。”
我被師父的話震驚到了。
“他們……都死了?”
師父點點頭,啞著聲音應(yīng)道:“那天,我因為有事,便在朋友家住了一晚,從而躲過了這一劫。否則,可能連我,都難免遭此毒手。”
“究竟是誰做的?”
“我也很想知道,可我查了三十年,依舊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且在這個小村子里茍活著,等有機會了,再為我陳家那100多條人命報仇!”
師父說著,雙拳緊緊蜷縮著,指甲幾乎快要掐進肉里。
可見,他的心里究竟是有多恨。
看著他如此這般,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無憂無慮的小老頭兒,啥也不想,就每天抽煙喝酒種地,外加跟我貧嘴。
但事實證明,他看似輕松的外表下,其實埋藏著一個巨大的傷痛。
那傷痛,不揭開則已,一揭開就會痛得他粉身碎骨。
而可笑的是,我一直自詡是他的徒弟,是他最親近的人,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心,隱隱作痛。
我遲疑了一下,終是伸出手,輕輕將師父那蒼老而瘦削的身體攬入懷中。
師父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似在抽泣。
“十七,你知道么?這三十年來,幾乎每個晚上,只要我一睡著,就會看到那天陳家宅子里滿地的鮮血。那些血,鮮紅鮮紅的,刺得人眼睛生疼。你說,我家人被殺死的那一瞬間,他們是不是都特別疼?”師父揚起頭問我。
我動了動嘴唇,想要回答,卻終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因為,這件事真的太過于慘痛。
無論我如何回答,對師父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我不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是怎么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我只知道此時此刻,站在這里,他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的身體,不再壯實。
他的皮膚,也不再緊致。
他的心,也不再清澄。
那些仇恨,隨著歲月的流逝,一遍又一遍的被加深,直至再也忘不了。
猶豫了良久,我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故作輕松的說:“師父,沒有了家人,你還有十七呀!十七以前不太懂事,老惹你生氣,但十七跟你保證,以后我肯定乖乖的,不會再跟你貧嘴,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