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無妄寺”,徐盛對弘念道:“……弘念大師,此事萬萬不可同他人說起……青兒那邊,我會尋個合適的時機……”
喝過“仙藥”,一番調理后,三娘漸漸痊愈,記憶卻始終不見恢復。幾日下來,她的記憶正被漸漸抹去,由近及遠,由淺至深,時而閃過同徐盛的片刻過往,也只是短短一瞬。
這日,青兒回憶著過往,不禁感傷:“……三娘,那時候,你可是答應過我呢?”三娘顯得茫然:“青兒姐,我不記得了。”青兒對她微微一笑,轉頭望向天空,心思傷切:“老天爺,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你要這樣對她……”
一日,山頂,太公廟外,只見徐盛依著竹欄,遠眺蒼山。一溫柔的聲調傳來:“你在看什么呢?”徐盛轉頭,只見三娘微微一笑,謝道:“那個……那個替我尋藥的事,我都聽青兒姐說了,謝謝你啊。”徐盛道:“沒事,我們……我們是患難與共的朋友嘛。”三娘走到他身旁,倚著竹欄,指道:“你在看什么,這一眼望去,都是光禿禿的山,一點都不漂亮。”徐盛道:“你曾說,要去南方,可還記得?”三娘道:“我早就想去江南了,看那如黛的青山,溫柔水鄉。”徐盛深情凝視著三娘(他不禁回憶起,在孤月山那時,三娘靠在自己肩膀,深情訴說……):“三娘,我一定會帶你去江南,帶你回去。”三娘詫異:“回去?去哪里?”徐盛道:“去你想去的地方。”三娘開懷道:“好啊,到時候,你、青兒姐、還有那個呆子章涵,都要陪我……”徐盛點點頭,隨后垂下眸,黯然傷懷,他知道,她不再是他牽過手的三娘,可她依舊還是那個三娘。
一陣長風吹過,三娘稍感微涼:“這兒好冷。我聽弘念師傅說,這山頂有一天湖,湖中還藏有一內湖,名叫‘幻月湖’,據說,每年九月的圓夜,湖中透亮如鏡,人若是抱以虔心,便能見到最思念的人呢。我算了算,正是今晚。”她一臉鬼靈:“我看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隨我一起探探這‘幻月湖’?”徐盛應道:“好。”三娘開心道:“哈哈,太好啦!”
山頂之西,懸有一藤橋。過橋,可聞流水擊石,抬頭可見飛瀑懸于九天,瀑布之上便是天湖。
天湖沿岸,滿是桃李花林,翠竹相繞,三娘驚訝:“今已入秋,這兒的桃花竟然還未凋謝。”徐盛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是山勢較高,花木才如此異常。”天湖內有一道細長的石堤,堤旁橫臥一巨大枯木,蜿蜒通向“幻月湖”。幻月湖內,只見一蒼松大樹立于湖心,樹上果實累累,一對對仙鶴舞于穹頂,三娘驚嘆道:“哇,好漂亮啊!”登上蒼樹,他倆就這樣,靜靜等待著月夜。
“徐盛,青兒姐說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三娘凝視著徐盛:“是不是真的?”徐盛面帶感傷:“是。”三娘將一顆樹果遞給他:“雖然不知道這果子叫什么,但是很好吃。”她頓了頓:“雖然我都不記得了,但是……”她不禁一問:“過去的種種,我都不記得了!你會恨我嗎?”她從樹上一躍而下,沿著湖畔緩緩而行:“也許,我們并不像青兒姐所說。可能我并不喜歡你,不然我怎會忘記你呢?”她話音剛落,只見天光破云,灑在湖面。徐盛站于枝頭,望著湖內晶瑩如鏡,不禁道:“三娘,你快來,這里真的有一面鏡子。”
這時,天光愈發強烈,“鏡”中浮現之象,讓徐盛“心生怖意”,三娘躍上樹枝,來到他身旁:“鏡子?哪里?”她見徐盛緊蹙著雙眉,不禁問道:“徐盛!徐盛!你怎么了?”徐盛轉身,將三娘緊緊摟住。
被徐盛一樓,三娘怔怔不知所措,隨后問道:“徐盛……你……你看到什么了?”徐盛越樓越緊:“不要離開我!不要!”三娘一臉無奈:“我不會離開你的……你……你可不可以……放開我。”徐盛含著淚:“我不放,我怕……我怕放開了,便再也見不到你了。”一陣莫名的熟悉感,一股熱流涌上心頭,三娘不經意地將頭靠在徐盛懷里:“為什么,這感覺,總是似曾相識……”
幾陣長風吹過,徐盛緩緩將手放開,致歉道:“對……對不起!”他急忙道:“糟了!”他望著湖中之“鏡”,舒了口氣:“還好,它還在。”他轉身對三娘道:“這些年,你一定非常思念她吧,快試試吧。”三娘點點頭,望向湖內,虔誠地祈禱:“娘,女兒好想你……娘……”她終于見到思念多年的娘親,雖然只有片刻,她不停抹著淚:“娘,女兒想你……”天光漸淡,三娘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大同城中,她與徐盛一番追逐……),她不禁微微一愣:“徐……徐盛!”徐盛問道:“三娘,怎么了?”三娘對他微微一笑,緩緩道:“沒……沒什么。天日漸晚,我們該回去了。”
那晚,“無妄寺”,禪房內,章涵問道徐盛:“徐兄,三娘的記憶,還是?”徐盛無奈一搖頭:“可能會越來越糟。”見徐盛心疼欲絕,章涵不禁道:“徐兄,對不起!我……我……”徐盛緩了緩,拍了拍章涵的肩膀:“沒事,一切都是命數。”
禪門輕推,只見弘念走來,徐盛問道:“弘念大師,怎么樣?”弘念道:“你雖取來了仙草,能固其‘精’‘氣’,卻無法讓她回‘神’。”他勸道:“徐盛,天命有時。”徐盛沉默了良久,含著淚水:“弘念大師,我明白。只是我有一句話還沒有對三娘說,我怕,我怕時間久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弘念緩緩一搖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紅塵漫漫,人海茫茫,兩個人從相遇,相識,再到相知,皆是前世因果。”
那方,青兒一臉著急:“你去哪里了?”三娘一一相告,只見青兒責備道:“你呀,大病初愈。那兒多危險啊,徐公子也是,真是……這萬一,萬一……”三娘替徐盛開脫道:“不怪他,是我執意要去。”青兒氣道:“下次,不許再這樣了。”她心念道:“或許,你與他相處久了,便能回憶起曾經的種種。或許……”三娘忽然問道:“姐,我會一直失憶下去嗎?”青兒對她微微一笑:“記憶猶如靈魂……三娘,你會好起來,會記起來的……”
夜,漸漸深去,三娘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她起身喝了一口水,窗外煙籠寒月,她不禁感慨:“姐姐,你說得對,失去了記憶就好比失去了靈魂……”
第二日,風淵亭內,只聞青兒道:“人的記憶深處,那些最初的美好,都是最讓人難以忘卻……”章涵喃喃自語道:“最初的美好,最難以忘卻……”他忽然一拍手:“對了,我們可以試一試。”他轉頭對徐盛道:“去遠來客棧!那是你與她初識之地……人生在世,有些事,若不去做,不去嘗試,會后悔一輩子的!”
三日后,別過寺內眾人,徐盛等人往遠來客棧而去。眾人瞞著三娘,在章涵的安排下,欲將昔日“初識之景”一一再現,試圖“喚醒”她。秋風陣陣微涼,抬頭可見,一群群鴻雁正離家歸遠。
青兒領著三娘緩緩走入客棧。
(戲:)這時只見店小二來到徐盛面前,不禁問道:“這位公子好生俊俏,想必是要前往大同?”徐盛微笑著點點頭:“不錯。小二,來兩個小菜,一壺好酒。”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正欲坐下,只聞東邊那桌,一女子假扮成三娘模樣,喊道:“這是什么酒,一點味都沒有?小二!小二!”另一女子假扮成青兒,制止道:“算了!喝酒誤事,吃些菜……”假三娘嘻笑道:“好好好!我依你。”她一抬頭,不禁與滿臉驚訝的徐盛一番對視,徐盛急忙移開視線,假三娘一臉不屑道:“哼,沒見過美女喝酒嗎!”
這時,只見三娘微微皺起眉梢,緊緊揪著青兒的衣服。
(戲:)那頭……酒過三巡,章涵看著一臉困惑的徐盛,不禁笑道:“大同不比江南水鄉,處處溫柔,處處多愁。徐兄此次前去,必會喜歡大同。”徐盛笑道:“章涵兄何出此言?”章涵回道:“到時便知。”一旁的店小二興奮道:“徐公子定是不知大同三絕,‘薊鎮城墻’、‘宜府教場’以及最絕的‘大同婆娘’。公子年輕氣盛,若有雅興,可往凝香樓一探啊!”
假三娘氣道:“姐姐,這男人啊,天生不是好東西!從來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若是幾條狗湊在一起,還會掙著吃大糞。”她滿杯下肚:“讓人作嘔!”假青兒尷尬道:“二想,你喝多了,少說幾句!”店小二一臉不屑,繼續道:“兩位公子,請見諒,丑人多怪嘛!丑人多作怪!”假三娘聽罷,又猛下一杯酒,疾步上前,將店小二一把撂倒在地:“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本姑娘把你舌頭給割下來!”徐盛見狀,做禮致歉道:“姑娘,這位姑娘請息怒,,他只是一時失語,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高太貴手!”章涵亦道:“還請姑娘請高抬貴手,不,是高抬貴腳!”假三娘氣道:“好啊,可以饒了他,舌頭必須割了!”……假三娘怒道:“看在我姐姐的面兒上,今兒就繞了你。若有下次,本姑娘定不饒你。”……章涵做禮,問道假青兒:“多謝姑娘,不知,不知姑娘芳名?在下章涵,這位公子是徐盛。”
此時,徐盛轉過頭,一臉深情地望向三娘,兩人相視良久,淚水浸濕。三娘拿起長鞭,朝徐盛輕輕一揮,隨后倒在他懷里,痛哭著。徐盛扶著她的長發,輕聲道:“三娘,是你嗎?”三娘不停地哭泣,不停錘擊著徐盛。
“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徐盛緊摟著她:“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寧海……”三娘只是哭著,心思道:“原來,我什么都戰勝不了,之前是命運,之后是回憶。”她哽咽著,緩緩道:”徐盛,我有一句話,在我完全忘記你之前……我好怕,怕是沒有機會與你說了,若是如此,人生也便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徐盛回道:“我也是。”她將頭緊貼在徐盛耳邊:“徐盛,我……愛……你……”徐盛亦回道:“我也是……三娘,我愛你……”說完,兩人淚流不止。
客棧門口,青兒已哭成淚人,心思道:“如此,是否能夠少留些遺憾……”巴圖哽咽道:“三公主……”徐盛輕輕吻了三娘一口:“跟我走。”三娘擦了擦淚水,咬了徐盛一口:“誰要跟你走了。”
這晚,巴圖房內,徐盛對青兒道:“……事情就是這樣的,三娘的陽壽……”青兒淚流不止:“徐盛,這不是真的,對嗎?”她不能接受這個真相:“三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見不到明年春天……她已經好了,你都看到了,她的記憶也恢復了……徐盛,你在騙我,你在騙我,對嗎?”她不禁癱倒在地,巴圖見狀,急忙上前扶起青兒,緩聲道:“青兒,你知道的……徐兄弟他,他不會對你撒這個慌的。”他勸慰道:“我知道,不要說你,我也接受不了……可是,生死有命……”一時間,三人沉默了很久。
屋外,秋聲陣陣。徐盛對青兒道:“青兒,我想帶她去一趟江南,去一趟寧海。我想,至少在她生命的最后幾個月里,不留下太多的遺憾。”青兒拭著淚:“徐公子,既是如此,我只有一個請求,一旦三娘,一旦……”她忍不住流淚:“……定是要折回寧遠的,娘還在寧遠等著她……”徐盛點點頭:“此去寧海,一月足矣,初冬過后,我們就回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