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他這番尖銳刻薄之言,碧游并不惱怒,她抬手撫上他清俊面龐,唇邊掛著苦澀的笑:“現今我姑且叫你一聲‘阿時’,我也知你心中打算,只是他當年如何登上皇位,這些年又如何把持朝政,掌控天下,沒有些雷霆手段,他自是不能坐穩這萬里江山。與他相比,你那些設想不過是以卵擊石。他現今雖是恢復了你的官銜爵位,可未曾讓你掌握軍權,這些原因,你自該曉得!”
碧游說完,深深地凝望著他,唇邊的笑容由淺到無,那一雙水光瀲滟的眸子,不經意間掠過一抹幽綠,仿若上好的白玉中一縷煙翠。
韓時瞬間變了臉色,他怔怔地看著她,眸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
“碧游,你……”
下面那話他終究是沒有問處,可是碧游卻知他要問什么。她放下撫上他面頰的手,正色朝他點了點頭。
他的面上陰晴不定,看著她沉默良久,最終是斬釘截鐵地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讓你留在他身邊。你高估了他,也小瞧了我!”
“若是我執意不走,你當如何?”碧游見他態度堅決,不由覺得頭痛。
“呵呵,那可由不得你!”他忽了變了臉色,朝她陰鷙一笑,正要動身點她的穴道,孰料她敏捷躲過,閃身便掀了簾子往殿外奔去。
韓時原本是想她既然受了楚宣的冷落,又自請到這別院居住,定是心灰意冷萌生離意,今晚他主動要帶她脫離苦海,誰知她竟斷然相拒。這院中守衛森嚴,他自是知曉,但憑他與她的上好輕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也并非難事,可她竟不肯隨他離開此事。眼下這計劃算是泡了湯,看來只好改用別的手段了。
他覺著,到這世間走了一遭,平生最為看重的人,也只有她了。因此無論用什么手段,他都會將她綁在身邊,即使是被她怨恨,他也無悔!
碧游沖到殿外的廊下,一眼便望見守于門邊身姿筆挺的侍衛,她稍稍緩和心神,輕咳了一聲,高聲朝那兩人說道:“方才本宮聽聞院中有動靜,可是宮里頭有人過來?”
那守門的兩人聞聲前來,聽從她的吩咐里外查看一番,見院內并無異常,這才前來復命。
碧游回來殿內一瞧,早已不見韓時的蹤影,緊繃的心弦這才松了下來。待那兩名侍衛前來復命,她便云淡風輕地敷衍了兩句打發出去了。
對于韓時,她雖是不愿隨他離開,但打從心里頭愿他一切安好。這些年來,她對他的初衷從未改變!
翌日晚,應仕前來送藥,待她服下后,他又為她把了脈,覺得脈象無異,便道:“這藥今日服完之后,便不用再服了!
碧游早先聽他說過,待到胎兒長到百日,這安胎養神的藥便不必再用。不過,這些日子來,她已習慣他的藥、他的人,若是一日不見卻心覺不安。她只覺得,她與腹中孩子的安危全系在了他一人身上,雖說早晚他會離開,但也只求在孩子降生前,他能一直守在身旁。柳洵說那竹哨便是她的護身符,現今想來,倒一點也不言過其實。
“哦,這些天來,倒是勞煩你了!”碧游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干巴巴地回了這么一句。
“娘娘盡管放心,微臣既然身居這別院,自會護娘娘無虞!焙盟剖强创┝怂男乃,應仕抬眸輕瞥她一眼,復又垂首說道。
“那便辛苦你了!”碧游被他看穿了心思,只覺窘迫難當,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便現出一臉的疲憊。
應仕倒也識趣,見她一副困倦的模樣,收了碗便轉身離去。
碧游瞧著他人消失于水晶簾邊,頓覺心頭涌上一股酸澀之意,F如今,她失了楚宣的心,竟依仗這才相識剛四個月的男子保護,著實是可悲可笑。她曾設想過千百中結局,卻未料到她會是現在這般下場,所謂的帝王摯愛,也不過如此!
長夜雖是寂寥,但她還有腹中孩子相陪,現只愿它能健康長大,順利出生。無論日后面臨什么樣的危險,她都會像父王當年待她那般照料這孩子。她要成為它的天,成為它的地,成為愛護它一生一世的母親!
碧游連日來防著目的尚未達成的韓時,誰知過了五日也不曾有什么動靜。她暗想,定是那晚他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若他真再糾纏下去,她也只能揭開他的老底。他不讓她活得安生,那么,她也只能狠下心來斷了他的后路。
玲兒跟著碧游到這別院來,起初整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后來見碧游自來到此地后心情頗佳,偶爾閑暇,她還有心思拿她打趣,漸漸地便由擔憂轉為欣愉。
一早服飾碧游穿衣時,玲兒發覺系于她腰間的錦帶緊了些,心內涌上一股喜悅歡欣之情。她暗想著,她這位主子服藥調養許久,一直不見好。不過到了這景色清幽,環境寧和的別院,倒見她面色一天天地紅潤起來,身形也不再如往常那么瘦削羸弱。
“這里的伙食雖比不起宮內精致,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看來很是對娘娘的胃口。”
聽聞玲兒喜滋滋地說著,碧游不置可否地一笑,卻并不言語。事到如今,她尚未將自己身懷有孕之事告知于她,并非是不信任,而是覺得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趁現今小腹尚未隆起,她能瞞一日便是一日,這事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只怕她這寧和平靜的日子也算到頭了。
這些日子來,碧游雖說不再害喜,但平素食量仍是很少。她曾私下問過應仕,若是刻意節食會不會對腹中胎兒有所影響,也不知是體諒她的心情還是果真如此,他說平素吃得少而精的話,也不會妨礙胎兒成長。當時他見她半信半疑,還特意找來一本厚實卻被翻得破舊不堪的醫書來給她看。當初到碧月宮時,她也曾見錦瑤翻過一部厚實的古籍,當時那書雖是用藍色封皮包著,但她還是眼尖瞥見了一些字,都是些藥草名稱,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何錦瑤對這類艱澀難懂的醫書有了興趣。
碧游用完早膳后,先是到園子里逛了一圈,恰巧近日茶花開得正艷,紅艷大朵的茶花盛放枝頭,艷麗多姿卻又不顯媚俗,瞧在眼中,透著濃郁的喜氣,很得碧游喜歡。
“誰?”剛離開園子穿過一道垂花拱門,碧游忽而聽見身后有輕微的動靜,她側身低聲問道。
跟在她身側的玲兒聽她突然發問,先是一怔,隨后也忙回身探看。她見碧游面露防備之色,便忙四處瞧了一番,卻未發現半個人影兒。
“哦,是廚房養的那只碧眼白貓!”碧游抬頭瞧見院墻上悠然踱步而過的肥貓,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覺得近些天來神經太過緊繃,況且多日不曾見應仕前來,總覺得沒什么安全感。
玲兒見她掩口笑出了聲,也不由跟著笑道:“奴婢道是什么,原來是那只肥貓,瞧它肚子撐得滾圓,定是去廚房偷吃的去了,廚房的那些人也真就由著它寵著它!”
“罷了罷了,它也吃不了許多東西,就由著它去好了,何必跟一只貓去計較!”想到這幾日韓時并無動靜,應是斷了對她的念頭,碧游的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
只是,這世間有許多事情,并非想象的那般。
亥定時分,半彎上弦月掛于漆黑夜空,草木扶疏的清心院內一如往常般靜謐寧和。然而,殿門邊忽然閃出一道黑影,但見暗夜中,一柄短刃穿過門縫,撥動門銷,只須臾功夫,便悄然推開殿門而入。
此時碧游正擁被睡得正熟,恍惚中聽見門邊水晶珠簾清脆的聲響,撐開眼皮時,卻見床邊一道黑人影佇立。她下意識地擁被而起,顫聲問道:“來人可是應仕?”
那人卻是不答,俯身抓住她的左臂將她拽至身前,別一只手握著巾帕往她嘴邊死死一堵。
碧游忽被來人鉗制,自是奮力掙扎,誰知那封住她口的巾帕不知蘸了什么,只片刻功夫,她便覺渾身無力,再后來竟連意識也漸漸模糊,陷入無邊黑暗的那一剎那,她聽見有人輕喚著她的名,那詭異的聲音碾過舌尖,帶著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眼見碧游無力的癱倒在他的懷中,來人的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頭,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他用微涼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借著透窗而入的清冷月色,瞧著她昏睡的面龐低語呢喃道:“若是你愿意乖乖隨我回去,我也不必像今晚這般大費周章了!”
撫過她面頰的手指只覺那肌膚光滑細嫩,如凝脂如細瓷,令人留戀不已。他俯頭吻在了她的眉眼之間,漸漸地劃過她挺直小巧的鼻,溫熱軟嫩的雙唇,以后如玉般滑膩的脖頸。不過只是淺嘗輒止,雖是萬分留戀她香暖滑膩的肌膚,但有正事要做的他立即扯過搭于臂彎的大氅將她裹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