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想她這些年來確是小傷不斷,大傷也常有,將好端端的身子折騰壞了,況且近年來的兩次大傷,也是因他而起。思及此,他難免覺得心疼,朝她招了招手,示意過來在身邊坐了。
碧游撿了手邊小碟的蜜餞嚼了,這才款款走到他旁邊并肩而坐。
“其實先前我總說你這些年受了很多苦,也想要補償你,現下想想,我卻沒能做到。錦瑤那邊,我一向留心照顧著,可是對于你,我卻照顧得不夠。如今你跟了我,多少是有些委屈的!”楚宣攬上她的肩,頗有感觸地說道。
聽了他這番話,碧游自然心生感激,還添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這殿宇森森的皇宮對她來說,不過是處安身之地,而他,于她來說,是他的夫君。錦瑤將他當作了天,然而她只將他當作了尋常的人。可他卻又與尋常人不同,在她心中,總留有那么一絲遺憾,不過,她不曾為此而后悔。
楚宣見她默然不語,勾頭瞧著她面上表情,見她面上一派淡然,頓時有些著慌,忙說道:“你心里頭若有什么委屈,盡管說出來,往后我一定會對你多加關心。常有人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可是我并非這么想。對你,我心頭里總是惦記著!”
碧游將頭靠在他的胸膛,唇角微微上揚,只低低嘆了一聲,道了聲倦了,便闔眸要睡。
楚宣扶著她肩輕晃了幾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果真是惱了?”
“你這般待我,我怎會惱你?只怕今晚氣惱的是另有其人吧?過了今晚你可昨想想怎么哄她!”碧游鉆入他的懷中,額頭抵著他的胸膛,悶聲悶聲地說道。
楚宣聞言,不由壞壞一笑,上前扯了她中衣的衣襟,三兩下便剝得只余里面的輕薄小衣:“如今我最該哄的人,只怕是你這個小醋壇子!”
他言罷,炙熱的吻細密落下,但見床邊簾縵松散而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里頭的旖旎春光。這一晚,他極盡地溫柔體貼,她也是意外地乖順。一番溫存后,碧游陷入了深沉酣眠,然而楚宣則瞪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帳頂發起呆來。她早已是他的人,現下心中也裝著他,只是他近日覺得忐忑不安,暗想著,若是韓時還活著,她現在還會死心塌地愛著他嗎?
前幾日,他在朝堂之上聽大臣提及過,近來京城突然冒出一位與韓時長得極像的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氣度。若是韓時真的活著,那么他又該如何?就在今日下朝后,他命人前去打探虛實,若那人真的是為他這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的韓時,就算他不愿,只怕也有朝臣出頭要為韓時張羅著恢復官銜與爵位。與其讓那幫人張羅,倒不如他親自處理,免得落人口舌。不過他如今擔心的是,若是碧游知曉了內情,該會作何反應?
麗晴居柳玉珍有喜的消息,碧游還是從錦瑤口中得知。聽聞這喜訊時,她心頭百味雜陳。喜的是孝賢夫人給的方子果然有效,又想到子嗣單薄的楚宣總算又要添新丁,也情不自禁覺得寬慰。雖說如此,只是她心頭又涌上一股酸澀之意,現今已然是隆冬時節,想她服藥數月,如今卻未有動靜,難免覺得失落。按理說,楚宣在她這碧棠殿留宿最為頻繁,而她卻一直無所出,著實令她羞愧難當。
不過柳玉珍有喜之事最令錦瑤手足無措,她學著孝賢夫人對柳玉珍下了藥,而且近來處處拉攏于她,時不時還故作大度地向皇帝舉薦她,卻未料不僅如意算盤落了空,還讓她有了喜。如今真可謂是腹背受敵,茗霜殿那一位還未解決,而今又添了一位勁敵,不禁讓她惱羞成怒。后來思來想去,還是覺著碧游最為穩妥,畢竟是自家姐妹,因此便忙命人請她入殿,借著話家常的機會探一探她的口風。
錦瑤此舉,就此驗證了她在背后使的手段。近來錦瑤常邀碧游到了碧月宮走動,她心知錦瑤面上雖裝作一副賢淑模樣,可內心卻如同被炙火烹烤。只要她未登后位,被人超越的危機感始終存在。
“我瞧著妹妹近來清減了許多,可是身子不適?聽說你近日來一直服藥調養,不知可曾覺得好些?”才剛落了座,錦瑤便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關切地問道。
碧游聞言,也不由抬眸看了看錦瑤。今天她著了件月色掐金的襦裙,罩了件藕荷色厚重袍子,外面又添了件銀灰滾邊的夾襖。比起往日瘦削的她來,倒顯得豐潤了些,尤其是面上吹彈可破的肌膚浮著兩抹淡粉,更襯得她美若謫仙。
錦瑤見她望著自己出神,不由抬高了聲調問道:“瞧妹妹神思恍惚的模樣,可是有什么心事?”
碧游聞聲,忙收回心神恭敬地答了:“倒真沒什么心事,方才見娘娘氣色極好,一時瞧得出神,便失了禮數!”
聽了她這番話,錦瑤心中很是熨帖,她笑得眉眼彎彎,帶著說不出的親切:“我倒是沒瞧出來,這才沒多久,妹妹便練就了一張討喜的油嘴來,難道皇上總愛往你那兒去!不過聽聞他也沒少往茗霜殿與麗晴居走動,如今那位柳容華有了喜,他這幾日去的次數便更多了些。”
碧游心知她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對于柳容華有喜之事,她雖知這是在情理之中,心里頭卻存著芥蒂。畢竟她的心給了楚宣,眼睜睜地瞧著他寵幸別人,再是如何的大度賢淑,也不會不在意。不過既然她要陪著錦瑤演戲,便故作坦然地接口說道:“皇上子嗣單薄,多年來才育有一兒一女,現今柳容華有了身孕,他多往她那兒去也是應該的。想當初娘娘有孕時,他到這碧月宮的次數,可是極為頻繁。由次可見,娘娘在皇上的心中的份量,可是無人能及的!”
“妹妹說的是哪里話,若真要說,妹妹可算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往后若是懷了皇嗣,只怕他連天上的月亮都要想法子給你摘下來,這一點,不用我說,你心里自是明白的。”
碧游心如明鏡,聽她如此說,也不便反駁,只得故得羞澀地抿唇輕笑。
錦瑤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唇角浮上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她三番五次地想要對碧游推心置腹地說些話,卻每每見她這般云淡風輕的模樣,卻只能收了口。不知為何,她覺得碧游雖是她的同胞妹妹,可性情也太讓她捉摸不透了,尤其是自打她被納入后宮之后。她暗自想著,心頭忽然出生一種念頭,若真不能讓她死心塌地跟著她,倒不如就此放棄,如此一來,也算是少了位勁敵。就算是往后皇上真的選了新人入宮,也不過是些未通世事的丫頭片子,想要收拾她們,簡直是易如反掌!
錦瑤如此作想,當下便動了心思,與碧游沒聊上幾句,便假稱困倦。好在碧游識趣,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正如錦瑤所說,近幾日,楚宣到麗晴居走動得很是頻繁,況且那位柳容華沒了往日的嬌縱,又添了許多乖巧與柔情,自然討得他些許歡心。碧游雖心覺失落,但還是一如繼往地喝藥調理身子。那一日從碧月宮回來,她心知是無形中得罪了錦瑤,本想著就此疏遠,誰知她竟未曾計較,時不時地邀她去碧月宮坐坐,偶爾也會親自到碧棠殿走動。她不知錦瑤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只能暗地里防備著。
現今想想,當初孝賢夫人在的時候,她也不像眼下這般處境尷尬。那時的錦瑤待她很是親厚,就算是表面假象,只是當時她心中不知真相內情,日子過得卻也安心。
前一日傍晚,降了今冬的第一場雪,棉絮般的雪花飄了整整一夜,到了翌日清晨,開了殿門一瞧,滿眼的玉雪粉白,叫人心頭涌上一陣歡喜。碧游是冬日所生,自小便喜歡降雪,洗漱了一番連早膳也等不及用,便獨自在院中逛了幾圈。若不是玲兒幾次三番地催她用飯,只怕她要沉溺于這片素白晶瑩的景致之中了。
“不知隔了多少年,今日才有這番閑心賞雪!”玲兒立在旁邊督促碧游用膳時,她忍不住感嘆了這一句。
“娘娘若要賞雪,也得等用了飯再去。皇上也吩咐了,讓您好生調養身子。”玲兒立于旁邊,擰眉瞧著她說道。
碧游心知楚宣曾叮囑著玲兒讓她好生服侍照顧,誰料這小妮子拿著雞毛當令箭,竟跟她較起真來。
她還未及反駁,卻聽見外殿傳來一陣人語聲,她朝玲兒使了個眼色,玲兒便心領神會轉身挑了簾子出去探看。只一會兒功夫,玲兒便領著碧月宮的云若走了進來。
云若上前一禮,說道:“稟婕妤,我家娘娘請您午時前去宮中賞雪,一應酒席皆已置辦妥當,屆時還請婕妤準時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