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隱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鎮(zhèn)定,心中所有跳躍上升的情緒被他努力平復下來,暗自深吸一口氣,面色如常,笑得妖嬈邪魅,從容地走到遲聿面前,恭敬行了一禮,“草民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遲聿抬眼,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某張椅子,“坐!
“謝陛下恩賜。”
無隱說罷坐下,他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不像一個權勢在握的圣山少主該有的言行舉止,而是一個面見主子的主子的主子的小嘍啰,但因他往日都是跳脫不正經的形象使然,難以辨出他倒底是真心實意,還是扮豬吃虎。
遲聿不在意他耍什么心機,狹長晦暗的紅眸,染著幾分妖冶詭譎,目光似有若無落在無隱臉上,直接開門見山,“今日你有兩條路走,一條生,一條死,選哪個?”
無隱驚愕不已,臉上所有的光彩都在這一刻凍住了,一上來就是發(fā)號施令般的語氣!另外,這他娘的哪里是個“選擇”題,除了“生”他還有別的路走?話中深意,根本就是讓他背叛無名、向他臣服!
無隱越想,臉色越猙獰,他姥姥的!直奔主題、袒露目的,連個前戲都沒有?這是有多瞧不起他,覺得隨隨便便來兩句就能搞定他?他是有多失敗、多沒有價值,讓這位陛下連一丁點重視都沒有!
無隱感覺自己的尊嚴被遲聿踩在了腳下,心中怒火蒸騰,想不顧一切先跟他打一架,發(fā)泄了被侮辱的火氣再說,但偏偏他又清醒地認識到眼下的局勢,做什么都是自討苦吃、無謂的掙扎,既然已經注定要“死”了,何不“死”得體面一些?
無隱暗暗磨牙,慢慢認可了一個他不需衡量就知必定要接受的憋屈結果,一張表情變化異常精彩的臉,終于在此時恢復了往日的神色,無畏無懼地望向遲聿,若無其事地道,“雖然本少主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無路可走,但還是想聽陛下說說……若我選擇‘死’,會怎么死?”
遲聿神色慵懶,諷刺反問,“孤看起來想會說廢話的人?”
無隱聞言,心頭一梗,心中已經將遲聿罵得狗血噴頭,但表面上卻裝作無事發(fā)生,抓過身邊桌案上的涼茶,猛喝了幾口。
冷涼失了味道的水咽下肚,他不由冷笑,連個茶都不備熱的,未免把他看得太低賤了!
遲聿斜睨了他一眼,將自己手邊的茶遞了過去。
無隱簡直受寵若驚,輕咳一聲,端起來嘗了一口,發(fā)現(xiàn)也是涼的,幾許失望,但還是將這杯遲聿的“示好”,喝了下去。
遲聿漠然問道,“喝飽了?”
無隱微笑以對,笑意不達眼底,“哈哈自然,飽到可以三日不吃飯……多謝陛下的款待。”
遲聿高冷地頷首,對著虛空道了一句,“上茶。”
無隱愣了愣,沒一會兒,房門被敲響,很快走進來一名婢女,手上端著一個精美的托盤,待她走進了,無隱看清上面只有一盞茶,沉默了。
婢女將新泡好的茶放在遲聿手邊,無隱眼睜睜看著他端起,拿開茶蓋,跑出熱氣輕煙,耐心地捋著浮葉,愜意悠哉。
遲聿氣死人不償命道,“既然喝飽了,孤不逼你再喝,準你看著!
無隱一聽,險些吐血,袖中的拳頭蠢蠢欲動,恨不能沖過去暴揍遲聿一頓!
遲聿將無隱的情緒變化看盡眼底,心中還算滿意,目前為止,策反無隱的事情,也如他所料般順利。
無隱這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識時務,心中有的只是自己,所以他必然會因遲聿掌握了他嗅覺秘密的把柄,而妥協(xié)到底。
說白了,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會背叛無名,聽遲聿的差遣。
無隱對遲聿徹底沒了沒脾氣,因為知道氣瘋的只會是自己,他伸手將另一張椅子移了個位置,正好能讓他交疊的雙腿平伸到上面,兩手墊在腦后,一身懶洋洋的氣息,瞇縫著眼打量起遲聿,有氣無力道,“陛下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遲聿晃動著杯中清色的茶水,比例完美的身姿,在光影下拉伸出天神般的威儀俊美,暗紅深邃的鳳眸半垂,薄唇一扯,流淌出磁性涼薄的聲音,“你七歲的時候,無名曾讓孤與你結伴,在山中來過一次歷練。”
無隱皺緊了眉頭,因他的話,盡力調出腦海深處的回憶,想了半晌,也沒想起有什么地方暴露了自己的另類……
不懂就要問,所以他誠懇道,“本少主愚鈍,還請陛下解惑!
“那次進山的第二日夜里,下了一場暴雨,你躲在一顆樹下,差點被雷劈死!
遲聿一字一句,娓娓道來,但話音依然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貴疏離。
無隱隨著他的講述,漸漸回憶起確實有這樣一件事來,但也沒想出跟他的嗅覺有什么關系,“然后?”
“孤救了你!
“是!”
無隱并不否認這一點,但他自小良心缺失,并沒有“救命之恩應該涌泉相報”的美好品性,他反而是這么個邏輯——誰讓你救我的?我求你了嗎?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無名在他們出發(fā)前,曾嚴辭命令過,一起去一起回,若有誰在山中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另一個人即便回來,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遲聿救他,在他意料之中,并且不覺得需要感恩。
遲聿繼續(xù)冷淡道,“孤守了你一夜。”
無隱點頭,并語氣催促道,“難道那一夜里發(fā)生了什么?”
遲聿放下手中的茶盞,暗含深意的目光砸進無隱眼中,輕笑一聲,“你說了夢話!
無隱腦海中頓時響起一道驚雷,震得他兩眼失明、兩耳失聰,暈暈乎乎中,已經明白了什么。
他懊惱地捂住自己的臉,“原來是我自己暴露!
遲聿冷颼颼補刀,“你此時意識到也不晚!
無隱苦笑,心下感慨了一句命運弄人。
他很快從糟糕的情緒中掙扎出來,正視著遲聿,一本正經道,“言妃還沒死的真相,本少主會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