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色聞言,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一時也想不起來,干脆就拋之腦后。
她一臉的不信,“這就稀奇了,稀奇到我懷疑住持在說謊。”
住持師太明顯一怒,輕斥道,“放肆!貧尼乃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話落,她收了渾身冷氣,閉上眼睛,手掌豎在胸前,嘴中念念有詞,言一色不知她在叨叨什么,但她猜著,應(yīng)該是在向佛祖懺悔表忠心云云。
這住持師太雖然有點精分屬性,倒是一心向佛,虔誠無比,她說不打誑語應(yīng)該是真的。
從她能收留自己和無紅來看,心的確良善,總的說,做這上善庵的庵主,她實至名歸。
言一色對她還是有些好感,風(fēng)輕云淡地一笑,“對不住,我失言了。”
住持師太的臉色好了很多,她睜開眼,“只要你答應(yīng)寧王妃的請求,不管能不能讓五公子笑,她都會給你優(yōu)厚的回報,甚至你想入府為妾,她也能答應(yīng)!”
言一色神色很淡,抬手打了個哈欠,臉上浮現(xiàn)幾分困倦之色,“住持,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明早給你答復(fù)。”
住持師太思慮一瞬,臉上的表情由陰轉(zhuǎn)晴,恢復(fù)了一派慈祥悲憫,甚為和善道,“好。”
“那我今日要干的粗活……”
“免了。”
言一色神色滿意,站起身,“住持,我先告退了。”
說著,一把扶起被劈暈的無紅,帶著她一起離開了禪房,房門被關(guān)上,房內(nèi)頓時一片幽靜。
住持師太雙手合十,輕嘆了一口氣,摒棄心中雜念,向內(nèi)走去,尋了個蒲團(tuán),靜止打坐。
……
一個時辰后,房門再次被敲響,已入佳境的住持師太不予理會。
靜方師太的聲音在外響起,“住持,您的貴客到了。”
貴客?
住持師太心下一陣浮動,她雙眉一皺,睜了眼,淡聲道,“進(jìn)來。”
房門被推開又被關(guān)上的聲音傳來,一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很快走到了住持師太面前。
她蓮步輕移,跪坐在了旁邊的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拜了拜面前掛著的菩薩畫像,而后轉(zhuǎn)過頭,火紅的唇劃開一個優(yōu)雅的笑,通身逼人的貴氣,讓她本美艷的面容更多了幾分凌厲,“慈心。”
慈心是住持師太的閨名,和面前這女子自幼相識,感情極深,她還曾被其救過一命,兩人的友誼自那以后便堅固到了另一個程度,時至如今,兩人身份天差地別,但依然好的若一對金蘭姐妹。
“寧王妃。”
慈心微一垂頭,恭敬見禮。
寧王妃見此,雙手合十,也見了一禮,表達(dá)對她庵主身份的尊敬,“住持師太。”
慈心見此,神色無奈,“你何須與貧尼客氣。”
寧王妃和顏悅色,理直氣壯道,“這話該本王妃說。”
“誒,也罷……你為何不提前告知一聲,今日突然就來了?”
寧王妃玉白臉上的笑意斂了斂,“我擔(dān)憂著后日的東宮選婢啊,在府中坐不住,一來心中記掛著你這里的無色,二來庵中清凈,我來求個心中安寧。”
慈心聞言道,“貧尼已勸過無色,她似對這件事沒有興趣,說要好好思慮,明早再告知貧尼她的決定。”
寧王妃訝異,眸色閃了閃,“她不過是個小小孤女,如果答應(yīng)了,就意味著能擁有滔天富貴,這天大的好事,她還要考慮?”
慈心頷首,言語中提及言一色,隱有贊賞之意,“她不是個有野心的孩子,不慕名利,心中通透,只求活個輕快,隨性的很。”
寧王妃顰了顰眉,靠近她,小聲道,“你說,她會不會想跑。”
慈心一愣,沉默了。
寧王妃看她這樣子,便知她心中也有同樣顧慮,心下一動,商量道,“慈心,今夜我派人守在她房門外,如果她真的要跑,你別怪我將她抓回府中,若是沒動靜,她明早老實過來,心甘情愿地的答應(yīng)最好,如果不是……你別怪我的人粗魯,無論如何,我后日也要讓她去東宮,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傷害她。”
慈心看著情同姐妹的寧王妃,見她神色誠摯懇切,心下糾結(jié)片刻,便閉上了雙眼,沉心打坐,無聲贊同。
寧王妃見狀,默契地沒有再說什么,起身,從房中退了出去。
房外等候的栗嬤嬤穩(wěn)步上前,寧王妃腳下未停,腦海中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間暗藏冷戾,烈焰紅唇勾了勾,忽地腳下一停,轉(zhuǎn)頭輕聲問栗嬤嬤,“人都上山了。”
栗嬤嬤回了一個兩人才懂的笑,“王妃放心。”
寧王妃微一點頭,暗自咬牙,她這次一定要把自家王爺交待的事情辦好了。
……
進(jìn)入九月,氣溫轉(zhuǎn)冷,天黑的越來越早,而山上的寒意也比其他地方來的早,不過戌時,庵中除了值守的尼姑,其他人都躲在房中,不出來走動了。
言一色裹了兩層輕薄的棉被子,腦袋壓在枕頭上正睡得香甜,無紅與她在一張床上,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
她腦海里一直在想寧王五公子選婢女的事,寧王世子、圣上、太子殿下、寧王府、東宮……
哪一個詞在腦中過一遍,都覺心中滾燙,她不過是個卑賤如泥的女子,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也能離云端之上的權(quán)貴如此近?
哪怕她不被選上,能去東宮見見世面,見見那些尊貴無比的人上人,她也此生無憾了!
無紅越想越激動,忍不住在床上翻滾了一下,正好與一臂距離之外的言一色臉對上了臉。
她霎時睜開了眼,迷茫一閃而逝,轉(zhuǎn)眼間,便只有清明。
房中床頭是燃著微弱燭火的,所以并非什么也看不見,無紅猛地見到言一色睜眼,嚇得要叫出聲。
言一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聽著房頂、門外、窗外的人影閃過的動靜。
她自然不是被無紅身體翻滾的動作吵醒的,而是外頭多達(dá)五十人的高手。
沒錯,是高手,能被她定為高手的人,說明真的實力不錯。
一般人家肯定是養(yǎng)不起這么些個高手的,必是有權(quán)、有勢、有財還得有底蘊的大家。
言一色撇了撇嘴,外頭的人總不能是沖著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紅來的,很顯然目標(biāo)是她。
至于是誰的人……十有八九是寧王府的手筆!
不過……挺奇怪的。
言一色瞇了瞇眼,她自來到上善庵后,不過顯露出有幾分拳腳功夫,住持師太內(nèi)力不俗,但在她面前還不夠看,不可能發(fā)現(xiàn)她的真正實力。
寧王府的人想對她下手,肯定事先從住持那里得知過她的一切,正常情況下,他們安排幾個武功不上不下的人來就夠了,甚至不用派高手,可外面的人,不僅是高手中的精銳,還有五十之多……
如此大規(guī)模的人數(shù),倒像是……知道她武藝高超似的。
被言一色捂住口鼻的無紅奮力掙扎,言一色回過神來,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起身穿好衣裙,以極快的速度收拾了一包袱細(xì)軟,她將無紅夾在胳膊下,打開窗戶,躍了出去。
普一站定,四面八方瞬間涌上黑衣蒙面的人,兵器尚在鞘中,沒有殺氣唯有寒意,似乎并不是來殺她的。
言一色一手包袱,一手無紅,臉上是燦爛明媚的笑,“什么人。”
為首一人站了出來,“請姑娘隨我等走一趟。”
“先報上名來。”
“恕難從命。”
“那就是要來硬的咯。”
“我等隨時奉陪。”
言一色聳了聳肩,實在沒興趣對這些人動手,距大暴君上次點她的穴,已經(jīng)過了三月,效用已失,如今她恢復(fù)了十成內(nèi)力,只要她想,一秒鐘就能全殲這些人。
這回,她并不打算動手,將自己的實力暴露給對方知道,她樂于藏拙藏底牌,只有手中留的后手夠多,才能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危機(jī)中出奇制勝。
言一色笑了笑,在眾人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拜拜!”
話音未落,她的人已在百步之外,眾人齊齊閃身追了上去!
言一色的速度本可以更快,快到他們連第一步都跟不上,但因為有意隱藏實力,便不遠(yuǎn)不近地吊著他們,待差不多了,一舉消失在山林中。
眾人就此追丟,為首之人回去復(fù)命。
……
無京,寧王府中。
寧王妃得到了屬下失利的消息,臉色很是難看,讓人下去領(lǐng)了罰,便急匆匆往寧王的書房而去。
她如愿見到了寧王,待將沒抓住言一色的事說了,寧王倒不如她想象中的生氣,臉色很是平靜。
“人跑了,再找就是,這事你不必太操心。”
“是,王爺。”
……
翌日,無京城中,天色雖然尚早,但死寂一夜的大街小巷已經(jīng)活了過來,街邊林立的商鋪已經(jīng)開門,有人做著清掃的活計,小攤小販在吆喝叫賣,聚集了不少早起進(jìn)出城、趕路、上工……各色各樣的人。
一家餛飩攤前,五張桌子上幾乎坐滿了人,一口大鍋里冒著濃烈熱氣,混沌、沸水交融翻滾的聲音甚為美妙,有撲鼻的香氣飄出來。
戴著帷帽的言一色,正坐在不遠(yuǎn)處的桌子旁,忍不住深聞了一下,餛飩還沒上來,她已經(jīng)開始期待了。
“餛飩來嘍,姑娘慢用。”
頭發(fā)花白的老伯笑地一臉褶,端著兩碗餛飩,一碗放在了言一色面前,另一碗放在了同樣戴著帷帽的無紅面前。
言一色三兩下便將燙嘴的餛飩吃完,扭頭一瞧,見無紅一筷子沒動,笑著道,“不吃嗎?那我把你賣進(jìn)窯子怎么樣?正好我出來的匆忙,手中銀子不夠……”
她話音未落,被嚇的臉色蒼白的無紅已拿起了筷子,伸向碗中。
言一色拿起勺,笑瞇瞇地喝起濃香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