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我在這里很好，不需要別人照顧……而且就算照顧，我相信沒有人會比彬郁將我照顧得更好。”

“珊珊……”他心跳加快了，某種可怕的感覺逐漸攫住他。

楊羽珊，那個曾經深深愛著他、不顧一切奔向他的女人，似乎已經走遠了。

她破繭成蝶，執意飛離，而他再也抓不住她……

惶恐，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

“珊珊，別這樣……”他焦急地低語，“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照顧你。”

“不用了，韓總裁，我不需要同情。”

他心頭一窒，無措地看著她。

“雖然我已經病入膏肓，但我不會放棄我的人生……我會盡我所能讓自己在這個世上活下來，所以，你用憐憫我，我向來都很頑強。”

“我不是憐憫，珊珊，我是真的想要陪在你身邊，我想跟你從頭開始……哪怕只有一天的時間。”

“是嗎？”楊羽珊歪著頭看著韓辰川，“不是愛瀟瀟，也愛隋紫晴嗎？”

“我對瀟瀟是因為她長得像你……”

“那隋紫晴呢？”

“我拿她來氣你。”

“所以你跟隋紫晴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咯？”

“我……”他該如何跟她解釋，“我沒有……至少在我清醒的時刻，我沒有碰過她。”

楊羽珊淡淡地笑，淡淡地……

他無法在隱忍，伸手將她擁進懷里，“我愛你，楊羽珊，能不能讓我們重新開始？”他祈求道。

他的懷抱，曾經是她最眷戀的溫暖棲息地，可是此刻，這個環抱已經失去了它原由的溫暖……

他抱得愈緊，她的感覺卻愈冰冷。

他屏息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才慢慢地推開他，細柔的嗓音才緩緩揚起，“辰川，我和你不可能重新開始了……”

“如果你是因為你身體的原因，我說過我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繃著嗓子，深深凝望著她。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淺淺地揚起一抹笑，有點傷，有點痛，帶著自嘲和看透的笑，“可是最后的時間，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的身子重重一怔。

她看著他，低低地、緩緩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我已經答應彬郁……如果我的身體能好，我會跟他結婚，因為我是一個很容易被人感動的人，前半生我已經很傻，后半生我想聰明一回，而且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見比彬郁對我更好的男人……如果我最終還是會死，我依然還是希望最后是彬郁陪著我，因為他是我如今最想要珍惜的人，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也很快樂。”

她的話如冬日的雪水直接澆熄了他心底燃燒的火焰，他深望著她，努力想要挽回，“你現在是在跟我說氣話嗎？”

“我沒有在說氣話，你知道，我的性格不是一個欲拒還迎的人，我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深思熟慮的，就像我從來就沒有后悔過當初選擇埋沒自己的自尊去補償你一樣。”她凝睇著他，嗓音很輕，很柔，像飄落在秋風中的落葉。“辰川，我們之間曾經有過機會，但是陰差陽錯，終究還是無緣。”她清澈的眼眸漾開迷煙，唇角揚起決絕的話語，“我們已經錯過了，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心，痛到極點，遠遠超過他得知她“背叛”時的痛楚。

他忽然感覺心頭處在了一片荒蕪，沒有晴日，沒有風雨，只有黑暗和寂寞……

他們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轉過身，她踏著堅定的步履離去。

“楊羽珊！！”

他喚她的名字，追了上去。

他不顧一切將她的扳轉回來，暗黑的眸子蒙著一層迷霧，“即便做不了夫妻，也讓我在這最后的時刻陪著你好嗎？”

他看過她留下的日記，清楚他讓她有多么的失望……所以，他不會埋怨她的殘忍拒絕，因為他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面對所有的艱難。

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他要留在她身邊，他必須留在她身邊，他再也不想跟她分開。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她掩落長睫。

“珊珊……”

她低著頭，嗓音微微沙啞，“不要這樣叫我……”

“讓我陪著你……我們可以暫時放下過去的事，只做一對單純的朋友，我只求你讓我在這個時刻陪著你。”

她輕輕地掙開他，不耐地吐出，“韓辰川，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需要你，難道我說得還不夠直白嗎？”

“我知道你是想氣我……”

“我沒有，我只是將我心底的實話告訴你……對你，我已經不在乎了，難道你還沒有聽懂嗎？”她的聲音逐漸揚高，不耐的語氣愈發的明顯。

他深沉地看著她，仿佛這一刻她的反應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重重地嘆息一聲，調整情緒，緩聲吐出，“如果你真的為我好，那就讓我徹底脫離過去，能為我自己活一次吧……十七歲的時候不懂事，只要一個人對我好，就想著死心塌地地跟著那個人一輩子，等到現在三十歲了，才知道十七歲時的思想有多單純……這錯過的十三年，我耗掉了青春，耗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始終在追求一樣我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現在我終于放棄，在放棄以后我才知道，其實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也有很多值得我去重新認識的人，我完完全全可以開啟我全新的人生……也許過去我對你還心存愧疚，可我虧欠你的我已經用十三的時間去償還了，所以，現在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們兩清了，就讓我們之間的緣分到此為止吧！”

她閉著眼，讓他無法從她的眼中分辨出她的想法，可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語氣中的疲累……

悲傷攀上了他的眼角，“我們有淺淺，我們之間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交集。”

她慢慢地睜開眼眸，平靜地看著他，“所以，我們不用做敵人，可以做永遠的朋友。”

“我看過你的日記，我知道你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放棄，你是一個固執的人。”

“你是指我從前對你的迷戀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理智考慮……如果你是因為氣我曾經的所作所為而選擇拒絕我，我愿意一直等你氣消，只要你能夠再給我們之間一次機會，我會讓你看見我的悔恨，我的補償和我的真心，但如果你此刻所說的話來自你的肺腑，并且你已經找到可以帶給你溫暖和依賴的人，我不會去勉強你，因為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好。”

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正色吐出，“我堅信，彬郁一定能夠給我帶來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的選擇是遠離他，開啟她全新的人生。

他靜靜地看著她，仿佛不愿意接受她的答案，心痛到無法開口。

她再度轉身，這回更加毫不猶豫地邁開步伐。

“珊珊！”他悲鳴的聲音在瑟瑟的風中回蕩，那么惶然，那么驚懼。

她毅然決然，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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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他真的……無法挽回她了？

站在落地窗前，韓辰川感覺到胸口緊緊地，緊緊地揪著，噬心般的疼痛在他的全身蔓延……這種感覺就好像當他得知她死亡那一刻的感受，讓他那樣的恐懼。

當她為過去所犯的錯誤而向他做出補償時，他只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恨著她……

當她一次次試探他的時候，他明知道她只是想要看到一點點的希望，他卻總是用殘忍惡毒的語氣破滅她所有的希望……

這十三年來，她一直都在委曲求全……

在她病入膏肓，很多時候僅僅只是希望他能夠跟她好好說一次話，他卻總是趾高氣揚……

如果真的關心過她，又怎么會連她病入膏肓都不知道？作為丈夫的他甚至還不如池彬郁這個外人……

所以，他確實沒有資格照顧她……

他沒有資格……

思考至此，韓辰川頹然地點燃一根煙，看著窗外，試圖用尼古丁來麻醉心頭的痛楚。

這個小島，這樣的寧靜和安然。

來的時候他以為他也許可以跟她在這里過一段與世隔絕的日子，到了這里以后才知道，他來了，反而是破壞了這里的寧靜。

猶記得她“背叛”他后來找他祈求她原諒的那一天，她悲痛的眸子蘊涵著濃濃的愛，可惜當時被恨意蒙蔽的他根本不屑去在乎她的感受，而如今，當他好不容易想通，渴求再跟她走到一起的時候，他的眼底卻已經沒有了她當初的那份深愛。

她對他，沒有恨，也沒有愛，只是平靜。

這種平靜擊垮了他，比她恨他還要令他無所適從。

他真的無法挽回她了嗎？

不……

他不愿意相信。

手下恭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韓總，我們來島上已經有十五天了……”

背對著手下，他幾乎沒有出聲地“嗯”一聲。

手下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韓辰川沒有回答。

手下唯恐老板誤解自己多話，忙補充道，“是有關小小姐讀書的事。老夫人聯系不到您，所以聯系我問您什么時候回紐約，她說小小姐已經開學好些天了，如果您沒有時間帶小小姐回Y市，她就讓小小姐在紐約讀書了。”

“不用了，你跟她說，我會盡快回去。”

“是。”

手下默默地退身。

然而，在手下轉身準備離開之際，韓辰川突然出聲喚住了他，“我跟楊羽珊的對話，你應該聽見了吧？”

手下尷尬地點點頭，“是……是的。”

“你認為她跟我說的是氣話嗎？”

“這個……”

“老實說。”

手下身子一顫。他是想老實說，可他不太敢說啊！

韓辰川猜到了下屬的顧慮，給下屬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按照你的想法照實說，我不會怪責你。”

聽到韓辰川這樣說，手下這才放開膽子說，“韓總，以我這個談過多場戀愛也算半個戀愛專家來看，夫人跟你所說的話，好像不太像是氣話，因為夫人一直都是挺冷靜的一個人。另外，女人心海底針，我覺得韓總您也不能夠因為夫人所說的這些話就選擇放棄夫人，也許夫人仍在考驗你的耐心和毅力呢……”

“所以，我該選擇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