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28
借來僧袍
三
之前,不那么習慣,一到七里莊就吵著鬧著要回徽州,因為沒有玩的小伙伴,對小孩而言,這是最難忍受的。一個屁孩,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沒有玩伴,村子上的孩子呢,村上的孩子都去哪里了?能不能找幾個來做伴?其實,不用找,張和尚心里清楚,跟明鏡似的,村子上的孩子都在外面勞動,放學之后,不是放羊,就是割草,沒有一個會像張得似的,什么事情不用做。除此之外,孩子害怕帶著張得玩,不是張得霸氣,不是張得要這個那個,而是,帶著他玩就影響勞動,割不到草,沒有一筐草背回家,爸爸媽媽不會放過這些孩子。那一天,村支書的兒子猴子帶張得玩,二個小孩成了一群孩子的中心,玩什么呢?砍刀柄,就是砍鐮刀的柄,南方的鐮刀和北方的鐮刀不一樣,一般而言,大家看到的鐮刀榔頭旗幟上的那把鐮刀柄是短短的,圓弧形的。旗幟上那鐮刀不是南方鐮刀,不是徽州鐮刀。而是北方鐮刀。徽州鐮刀的柄特別長,鐮刀也不是弧線的,而是7字形的。猴子和張得拉開架勢,比上了。各自背后都站著一隊人馬,手下都是身手不凡,猴子是東道主,獨霸有利和優勢,而張得是初來乍到,客場迎戰,猴子的隊伍訓練有素,張得的隊伍是烏合之眾。砍刀柄,不是拿刀直接砍對方的刀柄,而是有規矩,像體育賽事一樣。先在地下劃一線,刀離線條5米之外,刀,遠遠的放在那里,砍手,站在線內,不能越線,他用鐮刀對著5米之外的對手的刀柄砍,誰的刀柄先被砍斷就算是輸。賭的籌碼就是割在筐里的草。太陽漸漸地西斜了,猴子和張得玩興正濃呢,猴子作為頭頭,自然而然自告奮勇把鐮刀捐獻出來,張得呢,張得沒有鐮刀,誰都不愿意捐獻,面臨尷尬,最后只好抓鬮。本來都說好了抓鬮,那個誰又變卦了,非讓張得回爺爺家取去。取刀浪費時間,正式比賽也就沒有多少時間了,很快天黑了,麥田里的蟲子出來了,漫天飛舞。猴子的刀柄還沒有砍斷,猴子急紅了眼,眼看就要輸掉。張得在那里干著急,希望早點結束戰斗,他不會砍,只能指望同伙隊友。不用說砍,就連看見鐮刀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盡管刀柄沒有砍斷,沒有決出雌雄,但是游戲還是在太陽收走最后一抹余輝之后結束了。張得呢,充其量帶著遺憾回到了爺爺家即爸爸身邊,吃飽喝足。猴子呢,就沒有那么舒服了,由于沒有割草回家,不好面對爸爸媽媽,處罰是在所難免的,一個晚上要空著肚子,只能在半夜三更,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溜進廚房,趁勞累一天的爸爸媽媽熟睡的時候,扒幾口飯。誰都知道,饑腸轆轆是什么滋味,肚子咕咕叫,怎么睡得著啊。
天亮之后,孩子們又走到一起,好了傷疤忘了疼,游戲又照常。不過,誰都不敢再和張得一起玩了。原因是他沒有刀。沒有小伙伴一起玩的張得,非常難受,像煙鬼沒有煙抽一樣。于是,又跟張和尚夫婦吵著回徽州。要么回徽州,要么和七里莊的小朋友一起玩,何去何從,張和尚夫婦覺得不知道怎么選擇。
現在,張得一反常態,愿意呆在七里莊,也沒有提小伙伴。
在客廳,妻子王麗英坐在兒子旁邊,拿梳子,低頭,眼眶盈滿淚水,像池塘里的漣漪,閉眼,淚珠掉在兒子的頭發上,她哽咽,低聲說:孩子,都是媽媽不好,把你一個人撂在這里。
鼻子上還纏著紗布,張得抽時紙,遞到媽媽手里。幾天前拍片子,鼻梁骨已經長在一起,雖然長在一起了,但是貌合神離,還不那么嚴絲合縫,醫生叮囑,關鍵時刻,要加強保護。
桌子上堆滿了營養品,大包小包,有的拆開過,有的捆在一起。
張和尚的腦袋和營養品湊在一起,從營養品的縫隙里望著妻子,說:要不,讓張寡婦跟我們去徽州。過幾天,七里莊學校就開學了。那時候小伙伴都上學去了。
坐在旁邊的張媽眼眶里射出焦慮的光芒,說:農忙假結束了,孩子都得上學,下學之后,還得割草。農村的孩子沒有空閑的。
張爸一聲不吭。
妻子王麗英像母雞護著小雞似的,把孩子摟在懷里,說:讓媽媽仔細看看,皮膚長好沒有。
捧著兒子的臉,像看書一樣,一行一行地看著,眼睛盯著鼻子,在臉上掃來掃去。像探測儀似的。除鼻子被紗布裹著看不到之外,其他地方都顯露在外,長的不錯,皮膚緋紅,那是嫩皮,和脖子皮膚顏色不一樣,她想看看鼻子,辦了一下,不敢用力?床坏剑患啿脊憛挼募啿甲屗⒐⒂趹,但是,無計可施,只能作罷。
想把那些紗布去掉,她射出祈盼的光芒,看著丈夫,說:能不能把紗布取下來,看完就裹上。
丈夫搖搖頭,說:不是有片子嗎,你看片子吧。
妻子扭頭,調侃說:我是老師,不是醫生,那片子誰看得懂啊,你還不是一樣,看了半天,都不知道看倒了。連大頭沖下都沒有看出來,還好意思說。
丈夫嘿嘿笑,說:不過,可以摸摸,隔著紗布摸摸吧,也會有感覺的,我就摸過,覺得鼻子長的挺好的,你試試。
妻子沒有敢去摸,只是把孩子緊緊地摟在懷里,她覺得孩子長大了,不那么好摟了,抱著頭,漏下脖子,摟著脖子吧,頭又不在胸前了,她索性放棄頭部,抱孩子的腰,不過還是沒有成功,她感覺到了,孩子比自己高出半個頭了。她推開孩子,兩只眼睛熱淚盈眶,激動地說:孩子,媽媽抱不住你了,抱不動了,如果一定要抱的話,那也只能是你抱媽媽了。
孩子配合著媽媽,憑她折騰了半天,即使透不過氣來,也沒有吭聲。其實,孩子想給媽媽一個擁抱,像電影里那樣的擁抱,噌,他站起來,上前一步,張開雙臂,顯得非常笨拙,一直是被抱的,從來沒有主動抱過大人。小時候,媽媽抱的不多,奶奶抱的多,讓人難以忘懷的卻是爸爸的抱,那是一個甜蜜而罕見的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抱。他幻想著,希望什么時候再讓爸爸抱一次。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大人抱小孩,從來沒有大人抱大人,小孩抱大人更是天方夜譚。
坐在旁邊的奶奶插了一句,說:寶寶,抱抱你媽媽吧。
孩子蹲下,張開雙臂
媽媽坐在那里,呆如木雞。
丈夫說:站起來,快站起來,坐著怎么抱啊。
孩子拉起媽媽的手,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客廳里響起了掌聲,由外而內,笑聲,掌聲交織。
張媽,張爸回頭,張弟出現在門口,
他邊鼓掌邊走。到桌子旁邊,拉椅子,在哥哥張和尚對面坐下,問:哥哥,聽說你要讓張寡婦進城。
哥哥掛著微笑,說:這不,正在商量呢。農忙假結束,七里莊小伙伴都上學,孩子都有事情做,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呢家長的好幫手。都指望著孩子給家庭增加收入。除了上學之外,還有割草喂豬放羊的工作。按理來論,都是童工。
撲哧,笑了,說:哥哥,你是不是從七里莊出去的,怎么回事,腿肚子上的泥巴干凈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七里莊是農村,不是城市,什么童工不童工的,這里不管那一套。
張媽輕輕地打了小兒子一下,說:怎么說話呢,你會不會講人話,好好跟哥哥說話。別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你哥哥還不好啊,一直擔心你的婚事,擔心你和張寡婦那檔子事。
張弟扭頭,眼眶里像藏著白生生刀子,說:如果真的關心的話,就把張寡婦留下。
張爸噌的站起來,離開客廳。
孩子陪爺爺離開客廳。
桌子上剩下四個腦袋,還有營養品。
王麗英把營養品捋到一邊,抬雙手,盤頭發,眼眶里轉著亮晶晶的寶珠,目光似劍,臉帶微笑,說:弟,嫂子問你,你要說實話。
張弟點點頭。
王麗英扭頭,說:你喜歡張寡婦。
張弟點點頭。
王麗英又扭頭,眼眶里像轉著幾團熊熊燃燒的火球,說:你喜歡她什么,是屁股,還是胸部,或者別的地方。
嫂子話中有話,措手不及,張弟的臉紅一陣子白一陣子,不知所措。眼皮低垂,面露一絲奸笑,不接話。
丈夫張和尚聽不下去,說:你嫂子的意思,就是,你了解張寡婦嗎。
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擺擺手,說:我什么意思,問你了嗎,讓張弟自己說。弟弟,你說,你到底看上張寡婦什么了,是她的腰,屁股,奶子,生孩子小便的地方,
坐在旁邊的婆婆實在聽不下去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手臂全是雞皮疙瘩,偷偷地看看媳婦,也不知道怎么接話。
神情嚴肅,臉上沒有一絲絲笑容,她扭頭,暗自生笑。我都不臉紅,我都說得出口,堂堂正正的老師都敢說,你老婆婆怕什么,紅什么臉。她想。
王麗英一席話,說得其他幾個人都不吭聲了。場面尷尬。似乎要冷場。
解鈴還是系鈴人,她把捋到桌子旁邊的營養品挪兩個到胸前,說:我們打個比方吧,這里有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大的就是張寡婦,小的就是她孩子。我,作為過來人,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非常理解張寡婦的心理。如果我是張寡婦,那么我會在乎什么。
婆婆臉色鐵青,看旁邊的兩個兒子,問:媳婦,你是你,你又不是張寡婦肚子里的蛔蟲,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王麗英把小盒子推上前,,說:我不是詛咒誰,好是說不壞的,說當寡婦,就真的當寡婦了,張和尚,你說呢。
張和尚吹口氣,說:奔主題,別兜圈子了。張寡婦最在乎什么,
王麗英眼睛射出興奮的光芒,說:弟,聽好了
張和尚扭頭,欲言又止。
王麗英把桌子上的大營養品重新放到桌子旁邊,說:現在桌子上就剩一個小的了。
婆婆噌的站起來,說:不跟你們打啞謎了
婆婆離開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