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僧袍7
張師父,水開了。孩子說。
知道。我來舀一些出來,你去洗菜間吧。張和尚緩過神來,進門。
好。我走了。孩子說。
上,把蒸籠放穩了。張和尚說。
包子熟了,滿屋子的香氣是最好的明證,他揭開鍋蓋,眼前的一幕把他驚到了,連鍋蓋都久久沒有放下。一個個的包子排成行,像一朵朵盛開的菊花。像剛剛出浴的少女,更像成熟的女性。香客以及和尚都發呆,看著這些剛剛出籠的熱騰騰的包子,面面相覷,不知道動筷子。
看著讓人就想吃。孩子在他的背后踮著腳尖說。
那為什么大家不動嘴啊。張和尚扭身瞪大眼睛說。
沒有見過這么考究的包子,在街上買來的包子都是受到擠壓的嚴重變形的,既不是合子,又不是包子,而是露陷的餅子。南方人不怎么知道北方的韭菜盒子,孩子也沒怎么見過韭菜盒子。盒子是一回事,包子是另一回事。孩子坐在板凳上吃,狼吞虎咽的樣子倒十分可愛。張和尚和他坐在一起,看著孩子吃,他咧嘴笑,邊笑邊說,慢點。不是不想吃,也不是舍不得吃,而是沒有時間吃。總算落了空,有了那么一點點時間,他卻搞起信息反饋來了。在看孩子吃的時候,他的腦門子卻冒汗,他在琢磨,到底是喜歡外表,還是喜歡包子陷。陷的咸度,他非常自信。調餡算一個技術。尤其是咸淡程度。
咸淡怎么樣。張和尚說
正好,不咸不淡。孩子說。
其實,做包子吧,主要是二點。外面的皮當然很重要,但是,里面陷的咸度的把握更重要。張和尚說。
你是怎么把握的。孩子說。
靠鼻子。張和尚食指指著自己的大鼻子說。
怎么是鼻子,應該是舌頭啊。孩子眼眶里充滿好奇的光芒。
那是生的,怎么吃啊,不能嘗的。只能依靠鼻子。張和尚說。
那讓我試試看。孩子說。
你行嗎,下次讓你試試,看看你的鼻子能不能嘗出味道。張和尚說。
鼻子嘗味道,天下第一奇聞。孩子說。
不,那不是什么奇聞。那是技術,會者不難,你也可以,熟能生巧,像賣油翁一樣。喜歡土木工程,希望你將來成為建筑師。哎,喜歡土木工程的人為什么到寺廟里來。張和尚說。
我喜歡這里,這里是一草一木棲神明。孩子說。
吃吧,吃完了再說吧。我去操作間看看。張和尚說。
從操作間出來,他去了宿舍,走之前,偷偷地看了孩子一眼。
在宿舍門口,止步不前,摸下巴,他猶豫不決。片刻猶豫之后,推開門,進屋。
從床底下拖出一破箱子。箱子上面灰塵飛起來。顧不上灰飛煙滅,他低頭,開箱子。箱子里的書橫七豎八,書面變成黃色,尤其下面二本。《燒菜把握火候》和《道德經》突入眼簾,他吹口氣,揩去長毛,抱在懷里。他想把這些書贈給孩子,不知道孩子會不會拒絕,不知道孩子對此有沒有興趣。他知道孩子的興趣在土木工程,這些書和土木工程不沾邊,他不了解土木工程知識。他對土木工程的了解是從孩子那里得到的。除此之外,通過上網得到,但是上網需要時間,上網消耗許多時間,因為網上桃花歷亂李花香,容易走神分心。對他而言,時間是奢侈品,他沒有空閑時間。和食堂在一起,忙的是包子,和孩子在一起,聊的最多的是土木工程。即使和孩子聊天,如果不充電恐怕也就沒有什么可聊了。只能光聽孩子說,而且會越來越聽不懂。根本插不上嘴。得想辦法擠出一些時間去上網,從網上學習知識,做到手里有余糧心中不慌張。有了標準答案才可以判斷孩子說的對不對,有了專業知識才可以了解孩子掌握程度深不深。事實上孩子對神學知之甚少,對孩子而言,土木工程遙不可及,但是游戲觸手可及。懷疑廟里一些和尚嘴里的神學和佛教,并不是什么壞事,真理不怕質疑。書是通向真理的途徑之一,他翻動箱子,讓書活動一下筋骨。他伸手,拽下毛巾,擦拭之后,把那些書報又放回箱子,讓它重回床底下,他離開屋子。
孩子吃完飯,來找張和尚。到門口,發現門開著,他進了屋子。和尚不在屋子里,滿屋子都是調味品和炊具,轉身,發現一本書在桌子上。風吹,窗簾飄,書落地,孩子彎腰拿起書,翻了幾張書頁。眼前一團漆黑,眼眶里像聚集了一窩小蝌蚪,自上而下看個遍,愣是什么也沒看懂,扔下。心有不甘,他又拿起另一本,還是看不下去,因為太枯燥,孩子起身離開。剛到門口,和尚回來了。
怎么才來就走啊。和尚說。
那就坐坐吧。我們還是猜腦筋急轉彎吧。孩子說。
好。真的。上次那個題目猜出來了沒有。
就是那個什么大于什么的那個。
對。
猜不出來。上網查了,也沒有。
要不要我來告訴你。
說
在什么情況下零大于三,三大于五,五大于零。
嗯
我告訴你啊。只有在石頭剪子布的情況下這個命題才成立。
啊,也對。我怎么沒有想到。孩子說。
中考考得怎么樣。張和尚問。
還沒有考那。
準備報考哪所學校。
有五年連讀的,也有普通高中。不考慮技術學校。孩子說
現在的孩子補這補那的,都是高考鬧的。張和尚說。
我算是幸運的。孩子說。
早點回家吧,走的時候去食堂拿點包子,給家人嘗嘗。讓他們看看張和尚的手藝。張和尚說。
爸爸媽媽不在家,
他們去那里了
爺爺家。
晚上不回家。
爺爺病了。
怎么了,不要緊吧。
給氣的,氣出病來的。不過,沒有什么大事,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孩子說。
誰氣他了。
一個和尚。孩子說。
什么,一個和尚。什么和尚?你說誰,你說清楚。張和尚說。
不是你,是一個野和尚假和尚。孩子說。
怎么回事情,說我聽聽。
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孩子說。
說吧。張和尚說。
那一天,爺爺在家看電視,有人按門鈴。開門一看,是一個穿袈裟的和尚。這個和尚自稱是雞鳴寺的和尚,是寺里的主持。說自己奉命前來通知,本月5號寺里舉行開光大典,因為老人家,他說的老人家就是我爺爺,因為老人家真心誠意,萬分虔誠,與佛有緣,特地邀請參加大典。說著就從包里掏出一本非常精致的邀請函,雙手捧著,遞給我爺爺。爺爺收下了,十分感動。不知所措,不知道說什么好。和尚又掏出一個本子,讓爺爺簽名。他告訴爺爺,寺里要建造七級浮屠,費用是3000萬元,鼓勵社會各界有實力的個人單位捐款。捐款人的名字刻在塔上,世世代代流傳下去。如果沒有,可以認捐,由寺里墊付,等有了補上。他問爺爺手頭是不是方便,能夠捐多少。爺爺說,捐300元。他說,不要說300,即使3000也不收的。連30000都拒絕過,因為不虔誠。他說,你給3萬吧。爺爺說,手頭沒有這么多現金。他說,可以陪著一同去銀行。爺爺想,反正早晚得給,就給他吧。于是就和那人去銀行,那人走在路上警告爺爺,在銀行不能夠說,說了佛就會生氣的。錢拿到了,那人就消失了,5號那天,爺爺去了雞鳴寺,人家告訴他沒有這回事情,十有八九是讓人騙了,讓他報警。孩子說。
這騙子真可恨。罪過啊。張和尚說。
那我走了。孩子說。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張和尚說。
站在宿舍門口,望著孩子的背影,他露出微笑,
張和尚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社會上的事情看在眼里。即使眼睛容不得沙子也鞭長莫及或者望塵莫及。有不少和尚不想做和尚了,或者說不想做真的和尚了。在寺里呆過,學了一些皮毛,覺得清靜之地非久留之地,不是真滴清靜,不是真滴禁忌,而是誘惑太多。神學呢,也學不下去,呆呢。又呆不下去,于是,產生混跡滾滾紅塵,到了社會上又沒有什么事情可做。想還俗,又下不了決心。換句話說,他們在社會上找不到事情做。再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