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嘴上怎么罵,他自己心里清楚——文成說得沒錯。
如今整個坡子村的榮辱都已經(jīng)系在了文成的身上。一旦文成有個好歹,那么他們之前投在文成身上的努力全都白費了不說,接下來他們也都別想在十里八鄉(xiāng)抬頭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算和文成鬧掰了,又能怎么樣?
他還是得強咬著牙,繼續(xù)給他擦屁股、做臉!
可是,之前不管怎么樣,他都還能在心里勸慰自己,好日子在后頭哩!可是現(xiàn)在,聽完了文成這么一番話,他是心如死灰,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了。
“文成啊文成,你可真會推卸責任!明明是你瞧不上你家里那個小媳婦,又想獲取我的全部信任和支持,才故意和我外孫女來往,假模假樣的說要娶她。可到頭來,你娶了縣太爺?shù)拈|女,我卻成了拆散你們原配夫妻的人!好處都是你的,壞事都是別人干的。你可真是聰明、真是聰明啊!”他坐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語。
說著話,他又不禁想到了舒春蘭之前說過的話。
“你以為出掉了我,你的外孫女就能嫁給文成了嗎?那你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實話告訴你,文成他早就已經(jīng)看不上村子里的女孩了。不信你等著看!”
現(xiàn)在,事實擺在面前,那丫頭真的說對了。
再想到自己隨便嫁了、如今日子過得凄凄慘慘的外孫女,老族長老眼里滑出兩滴濁淚。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低聲說著,慢慢倒在地上。
轟隆隆——
此時,頭頂上又一陣驚雷滾過,雨點下得更大了。
文成和老族長之間的對話成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至于舒春花那一場鬧騰,文成的媳婦宋氏終究還是記在了心里。不管文成怎么解釋賠小心她也不聽,而且越看文成越心煩。于是,在婆家待了沒兩天,她就又回娘家去了。
瓢潑大雨也沒有攔住她一顆急切想要回娘家訴苦的心。
文成見狀,只能苦哈哈的也追了過去。
而因為這件事,坡子村的人也恨上了谷子村的人,兩邊的人只要湊到一起就會吵架,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坡子村的人戳著谷子村人的鼻子罵。
谷子村的人被罵得受不了,就氣呼呼的跑回去舒家門口破口大罵。把一口氣給出夠了,才轉(zhuǎn)身離開。
舒春花遭了這樣的事情,本來精神就已經(jīng)很不好了。現(xiàn)在還被鄉(xiāng)親們天天輪著罵,她慢慢的就更不對勁了。
而她爹娘也受不了,竟然也都轉(zhuǎn)頭開始罵她不要臉,勾引文成。又嫌她丟人現(xiàn)眼,他們夫妻倆趕緊去深山里找了一個娶不上媳婦的鰥夫,只收了一兩銀子的聘禮就把舒春花給嫁了。
從那以后,舒春花這個人就徹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里。
得知舒春花最后的結(jié)局,舒春蘭心里也感慨萬千。
“一開始我還好心勸過她幾次,她偏偏不聽。結(jié)果現(xiàn)在淪落到這個地步,那完全是她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可不是嗎?明明你的下場都已經(jīng)擺在跟前了,你們又都是姓舒的,他們要真有點腦子的話,就該知道要和姓文的保持距離才對。可是那姐妹倆一個兩個的,還都以為自己不同尋常,死活要往那男人跟前湊。到頭來落得這個結(jié)局,真是她們自作自受!我都懶得可憐他們!”在舒春蘭身邊這么長時間,六嬸的思維也被她給影響了。
說著話,她又看看外頭還在下個不停的大雨,立馬注意力就轉(zhuǎn)移了。“你說這雨都下了快半個月了,怎么還沒停下來的跡象?再這么下下去,地里的稻子都要爛在地里了!”
對莊稼人來說,地里的收成才是最主要的。至于其他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全都靠邊站!
舒春蘭聽了,她也不禁斂眉。“的確,今年這個雨下得太不尋常了。往年就算是下,下個一兩天也就停了,哪像現(xiàn)在,一下半個月都沒個停的時候?”
現(xiàn)在他們名下沒地,她考慮的自然就不是地里的莊家,而是和醉仙樓合作的鋪子。
如今下了這么多天的雨,下山的路都給水給泡爛了。鄭宏每次出去回來都是一身的泥,一雙鞋子更是被黃泥糊得幾乎看不出原樣了。他一個大男人都這樣,舒春蘭一個弱女子就更難走。所以,他都好些日子不許她出門了。
可是算算日子,和章掌柜約定的日子就要到了,他們必須出門一趟。
只不過……這樣的境況下,鋪子還開得起來嗎?
等到今晚上鄭宏回來,舒春蘭把心里的憂慮和他說了。
鄭宏也皺皺眉。“既然他們沒說不干,那就是干。時間到了,我們就過去。”
“好吧!”舒春蘭這才點頭。
等到了約定的日子,他們倆果然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不過鄭宏還是沒舍得讓舒春蘭下地,他從出了房門就把舒春蘭背在背上,夫妻倆一道下山去了。
山上的道路經(jīng)過雨水多日的沖刷,現(xiàn)在已經(jīng)泥濘不堪。鄭宏走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動不動就一條腿深陷在泥潭里,半天才能拔出來。
好容易走到山下,時間都已經(jīng)是中午了。
兩個人再一道往村外走,就看到外頭農(nóng)田里也已經(jīng)蓄滿了水。地里還沒全黃的稻子也都大片大片的倒在地里,被雨水無情的沖刷著。許多村民都戴著斗笠站在田埂上,對著眼前的狀況滿心焦急,卻也束手無策。有些農(nóng)婦都急得坐在田埂上哭。
“哎,這雨真不能再下下去了。”舒春蘭低嘆一聲。
鄭宏輕嗯了聲,就繼續(xù)背著她往龍門鎮(zhèn)那邊去了。
往龍門鎮(zhèn)去的路也已經(jīng)變得滑不溜丟的,兩個人用了比往常多上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才終于趕到。
“鄭老板,鄭娘子,你們還真來了!”見到他們一身泥污的出現(xiàn)在店門口,章掌柜趕緊迎出來,“剛才我還在和小公子說,要是你們今天不來的話,明天我們就派車去請你們過來呢!”
這么說,他們還真打算繼續(xù)把鋪子給辦下去?
舒春蘭心里暗暗詫異了一番,連忙跟著章掌柜去后院先洗了個熱騰騰的熱水澡,把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都給換了,然后一身干爽的隨著章掌柜去了前頭二樓的廂房。
這次章掌柜帶他們?nèi)サ膸渴俏挥诙䴓亲罾镱^的一間。
推開房門,舒春蘭就被這里他華貴的裝飾給震驚到了。
這樣的華貴,倒不是說廂房里頭有多富麗堂皇。平心而論,這里頭乍一看去,并沒有多少叫人眼前一亮的好東西。可仔細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頭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打造的,無論是家具的款式、還是里頭的擺設(shè),也全都獨具匠心,叫人說不上哪里好,可就是覺得心里舒服。
不過,更讓人舒服的還是坐在廂房里頭的那位年輕的公子。
看他年紀應(yīng)該也才十七八歲,一身的錦衣華服并沒有讓他顯得稚嫩,反倒更映襯得他眉目清朗。這么多人里頭,舒春蘭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也一眼就注意到了舒春蘭夫妻倆。
霎時他目光一閃,連忙站起身。“這兩位應(yīng)該就是龍門鎮(zhèn)坡子村的鄭老板夫妻了吧?你們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得多啊!”
舒春蘭連忙沖他屈身行個禮,鄭宏也點點頭,當做是拜見了。
這位年輕公子自然就是醉仙樓的少東家莫文華。雖然他年紀不大,可身為家里的男丁,他從小就跟著父兄游遍商場,十五歲就已經(jīng)獨當一面。到現(xiàn)在,莫老爺已經(jīng)正式把龍門鎮(zhèn)上的醉仙樓交給他打理了。
只不過,開酒樓只是莫家手中的生意之一,龍門鎮(zhèn)上的生意更不是重點,所以莫文華很少來這邊。今天能為了和舒春蘭他們開鋪子的事情他親自走一趟,這就已經(jīng)足以表示他對這件事的看重了。
舒春蘭和鄭宏心里都明白,因此也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關(guān)于開鋪子的一些具體事項,其實章掌柜都已經(jīng)和他們說得差不多了。這次莫文華過來,其實就是為了做最后的確定,以及在開業(yè)那天露個面,也算是給鋪子增光添彩了。
所以雙方見面,莫文華十分的意氣風發(fā),說話間還好好展望了一下未來。
舒春蘭卻沒有這么樂觀。“莫公子,現(xiàn)在這里連下了半個月的雨了,下頭的百姓們都快愁死了。你確定現(xiàn)在咱們這個鋪子還開得起來嗎?”
“開得起來啊!”莫文華毫不猶豫的點頭,“下頭那些平頭百姓的日子,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就算他們一個個都餓死了,那也餓不死那些能在酒樓里吃吃喝喝的人!”
舒春蘭心口一緊。
她來到這個世界這么多年,過慣了苦日子,差點都忘了那些富貴人家是如何的驕奢淫逸了。
是啊,莫文華說得一點沒錯。
能開得起酒樓、又在酒樓里吃吃喝喝的人,那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地里再欠收,那也少不了他們的山珍海味。反正到頭來,真正吃苦受罪的就只有那些一年到頭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平頭百姓了。
所以說,什么士農(nóng)工商,都是假的!農(nóng)民的日子向來都不好過!
想清楚了這一層,她就更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和鄭宏一道脫離眼前這靠天吃飯的日子。還有六叔一家,她也要帶著他們一家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