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舒春蘭夫妻倆和陳六叔一家子一起回到山上,天色都已經(jīng)暗下來了。
除了六叔外,六叔家的其他人也還是第一次來到他們家里。之前他們不過是每次上山來的時候,遠遠的看一眼他們家的外墻就夠了。畢竟,這個地方對村子里的人來說是個禁地,他們平時根本連靠近一點都不敢。
現(xiàn)在穿過院門走進去,就看到里頭寬敞無比的院子,還有后頭一溜好幾間房子,這一家人都驚訝得瞪大了眼。
“哇,這房子好大,好漂亮!”山小子已經(jīng)忍不住的叫了起來,“我看族長家里的老房子還沒你們的寬敞漂亮哩!”
“他們的老房子那是有祖祖輩輩的積淀,我們的還是比不上的。”舒春蘭淺淺一笑,連忙又拉著六嬸去了東邊的房子,“事出突然,我們也沒先準備什么,你們就先在這邊幾間房里湊合一下吧!山上天冷,你們晚上睡覺的時候多蓋兩件衣裳。明天我們就去龍門鎮(zhèn)那邊買點棉花回來做上幾床被子褥子,到時候就好了。”
“嗨,哪用那么麻煩?你們的新房子,你們自己都沒住幾天哩,就讓我們一大家子都搬進來,我們就知足了。被子什么的就算了,你們不用浪費那個錢,我們手頭的就夠了!”六叔連忙擺手。
“那可不行。”舒春蘭立馬搖頭,“不管怎么說,你們也是因為我們才落到現(xiàn)在這個田地的。又為了我們,你們離開了村子,那就是和其他親戚朋友都要暫時斷絕關系了,這里頭我們又要擔上至少一半的責任。可是我們倆現(xiàn)在也沒別的能為你們做的,所以讓你們吃飽穿暖、晚上住得舒服點,這就是應該的。”
六叔還要拒絕,舒春蘭連忙對鄭宏使個眼色,鄭宏就沉沉開口:“事情就這么定了,沒得商量!”
“你……哎!”六叔一聲長嘆,“你們這兩個孩子,可真是……你說現(xiàn)在到底是你們欠我們?nèi)饲榱ǎ是我們又欠了你們一個人情?”
“六叔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其實你們在這個時候搬上山來,我們是求之不得哩!”舒春蘭雙手不自覺的放到了還平坦一片的小腹上,“我剛懷了身子,這兩天疲乏得很,我男人他又不會照顧,天天只能對著我的肚子干瞪眼。我們前兩天就在想,這時候要是有個人能來我身邊貼身照顧著,那該多好?結(jié)果現(xiàn)在你們就來了!有你們在身邊,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不發(fā)愁了。”
“對。”鄭宏連忙點頭,“以后她就托付給六嬸您了。”
六嬸現(xiàn)在心里還復雜得很。
其實她心里是很不喜歡的舒春蘭的,尤其現(xiàn)在他們一家子吃了這么多苦頭,好好的家沒了,家業(yè)也毀了,她覺得自己更應該討厭她才對。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她就是討厭不起來哩?
尤其現(xiàn)在,舒春蘭和鄭宏兩個人都眼巴巴的看著她,舒春蘭臉上還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她就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化了。
“這不是應該的嗎?你們就放心好了,我保證把你媳婦給照顧得好好的!”她連忙點頭。
舒春蘭頓時笑得更開心了。“我相信六嬸。現(xiàn)在光是看著你們,我的心情都好多了!”
看著她燦爛的笑顏,六嬸也忍不住嘴巴一咧,臉上漾開了一抹笑。
見她笑了,六叔和幾個孩子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一下子,大家的心情都輕松了不少,相互之間拘謹?shù)母杏X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六叔六嬸都是閑不住的人。更何況現(xiàn)在他們也是寄人籬下,心里難免對舒春蘭夫妻倆存了幾分感激之情。這份感激他們說不出口,就只能盡力幫他們多干點活來低笑了。
所以簡單把東西歸置一下之后,六嬸就帶著他家大丫頭二丫頭去廚房干活了。
舒春蘭想去幫忙,還被她們給推了出來。
“你懷著身子,就別來這里遭罪了。去去去,去外頭待著去,一會飯好了我們叫你!”六嬸忙說。兩個小丫頭還笑嘻嘻的把她推到外頭,按在椅子上坐下了才放手。
甚至就連打掃院子的活計,六叔家的兩個小子也給搶了過去。
到頭來,舒春蘭只能和鄭宏面對面坐著,互相大眼瞪小眼。
她想起來,自從跟了鄭宏后,她還從沒哪天的日子過得這么清閑過。
而接下來,她的日子是越過越清閑了。
只說現(xiàn)在。吃過晚飯,大家洗臉洗腳后回屋休息,舒春蘭下午折騰了半天早累了,回到房里閉上眼就睡著了。
鄭宏坐在床頭又呆呆的盯著她看了半天,也把她給摟在懷里睡了。
可是隔壁的六叔六嬸兩口子卻遲遲沒有閉上眼。
屋子里沒有燈,不過好在今天是十五,月亮圓溜溜的掛在天上,把銀白的光線播灑下來,讓他們就算躺在屋子里也能看清楚里外的一切。
“你覺得,宏小子這個媳婦怎么樣?”六嬸突然問了句。
六叔一愣。“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問我這個了?”
“就是想問問。”六嬸低聲說著,“以前雖說大家都在一個村子里,可我也沒見過她幾次。印象里的她就是個小媳婦,不愛說話,也不怎么出來見人,經(jīng)常我都要忘了文家還有她這么一個人。結(jié)果后來鬧出那件事,整個村子都炸鍋了!其實,我都私底下和村里人一起罵過她好多回哩!”
“當初知道宏小子和她好了,我都傻了,生怕宏小子被她給害了。甚至在今天過來之前,我還是這么想著她的。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怎么?你改變主意了?”六叔小聲問。
六嬸點點頭。“我才發(fā)現(xiàn),這小媳婦其實挺聰明的,又會說話又會做事,難怪宏小子喜歡她。你看今天,族長一家子明擺著是想拿咱們開刀,好嚇唬村里那些人哩!也順便是想嚇唬嚇唬他們。結(jié)果他們直接就下山來了,還眼睛都不眨的扔出來那么多錢。其實說句實話,他們哪用這么破費呀?我們根本就沒幫他們什么!”
“可他們不止是出了錢,還把咱們接到山上來住。好吃好喝的的照顧著。生怕咱們住得不自在,她還一個勁的拿話寬慰我……我以前都不知道,這個小媳婦心思這么細,這么懂得體貼人!”
“你這話是在夸她?”六叔震驚了。
“嗯。”六嬸點頭。
六叔雙眼瞪得老大。“可真是難得哩!你也有夸她的一天。我還當你這輩子都不會說她一個好哩!”
“我去你的!”六嬸氣得推他一把,“以前我不是沒和她打過交道嗎?所以才……現(xiàn)在和她打交道了,我已經(jīng)改主意了!”
說著,她忽然又頓了頓,慢慢壓低了音量。“你說,這姑娘人明明看起來不錯啊!又大方又爽利,她真會是干出那種不要臉事情的人嗎?”
六叔一下也沉默了。
“你覺得哩?”到頭來,他又反問六嬸。
六嬸白他一眼。“我問你話哩,你干嘛老問我?”
“其實我也覺得,這里頭應該有些蹊蹺。”六叔想了想,低聲說道,“我來山上看過他們好幾次,每次就算沒見她,可看宏小子的表現(xiàn),分明也是對她很滿意的。再說了,宏小子以前什么狀況你還不清楚嗎?要是光靠他自己,他現(xiàn)在肯定還在下頭那個破爛鐵匠鋪子里沒日沒夜的打鐵哩!”
“可是現(xiàn)在你看看!他大房子住著,新的打鐵房用著,隨便動動手指頭還就能摳出來整兩整兩的銀子!要是換做以前,那怎么可能?唯一的壞處,就是他住在山上,出門不方便了。可就他那性子,你覺得山上山下對他來說有區(qū)別嗎?”
“那倒是。”六嬸咂摸一下,“這么說,其實自打娶了這個媳婦,他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反正比之前好了是肯定的。”六叔點頭說。
六嬸這次沒有說話,她還在考慮六叔剛才說的那些。
而這個時候,六叔突然又幽幽的說了句:“要是給我這個機會,我也情愿搬到山上來過這樣的舒服日子。有錢花有肉吃,住哪里不都一樣?”
六嬸立馬扭過頭。“你這意思,是真打算留在這里了?”
“不然哩?難不成咱們還真拖家?guī)Э诘娜ツ隳锛遥恳悄隳锛胰艘脖辉蹅兘o牽連上了,那可怎么辦?”六叔就說。
六嬸立馬不說話了。
六叔就嘆了口氣,他連忙拍拍六嬸的肩膀。“好了,咱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到頭來,他們真能說到做到,讓咱們也跟他們過上好日子,那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
“這話說得倒是輕巧,可你覺得可能嗎?”六嬸小聲咕噥。
“可能不可能,也只能等以后慢慢看了。”六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了,睡吧!”
六嬸抿抿嘴,還是拉上被子閉上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吃了飯,舒春蘭就連忙指使鄭宏下山去買棉花和布料了。
六叔六嬸連忙來勸,可終究還是拗不過舒春蘭和鄭宏,只能讓小兒子跟著他一起去搬東西。
需要買些什么,舒春蘭早就列好了單子,鄭宏原封不動的買了回來,這又是滿滿一獨輪車。
看到這些新布料子,六嬸一家子雖然嘴上說著破費了,可當抱著自己的那幾尺布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臉上分明都在放光!
接下來幾天,他們幾個人都忙著做新被褥。
六叔一家子也是真心感受到了舒春蘭小兩口對他們的歡迎,他們心里感激得不行,就把家里的活計都給包圓了,再一天到晚的想方設法給舒春蘭做東西補身子,短短一個月,舒春蘭就胖了一圈。
不知不覺,深秋時節(jié)走到了尾聲,天氣越來越寒涼了。
山上的他舒春蘭和六叔一家還在熱火朝天的忙著,山下村子里,也漸漸被注入了一絲生氣。因為——
去縣城訪友的文成,他可算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