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佟掌柜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立馬回頭,果然看到他的死對頭——醉仙樓的章掌柜正呼哧呼哧的往這邊趕。
一邊抹著臉上大把大把的汗,他一邊高喊:“你不要我要!小娘子,你們有多少東西我都要了,多少錢你們隨便開!”
這老小子怎么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佟掌柜心里急得不行。
其實他也不是真心要拒絕他們。畢竟一門大好的生意擺在面前,他瘋了傻了才把它給推出去!
只是,這對小夫妻這么趾高氣昂的德行刺激到他了。想當年,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鋪子里當學徒,跟誰都裝孫子哩!所以他看他們很有些不爽,就想趁機銼銼他們的銳氣。
結果誰知道……
一看死對頭出現,佟掌柜也心急了。畢竟,醉仙樓可比他們同福居財大氣粗多了,十兩銀子姓章的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唯恐這一套刀具被章掌柜給搶了去,他忙不迭把那一包刀具從鄭宏手里搶回去。“誰說我不要的?我們價錢都已經談好了,小娘子你說是不是?”
他話音剛落,舒春蘭就發現佟掌柜章掌柜兩個人都把目光對準了她。
現在,這兩個人是等著她來給他們一個交代哩!
舒春蘭連忙又揚起笑臉。
“佟掌柜說得沒錯,我們都已經談好了。十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沒錯,就是這樣!”佟掌柜忙不迭點頭,就對身邊的小二使個眼色,讓他趕緊去賬房那里支取十兩銀子過來。
小二機靈得很,一溜煙的就跑走了。
不多時,賬房先生已經親手捧著一錠白花花的十兩紋銀出來了。
佟掌柜轉手就把這一錠銀子交到舒春蘭手上,那一套刀具也寶貝似的護在懷里。
醉仙樓的章掌柜見狀,他頓時氣得直跺腳。“姓佟的,你搶我生意!”
“呵呵,姓章的,你這說的什么話?明明是他們倆自己找上門來要和我談生意的,我們在你來之前就談妥了,現在更是當著你的面把生意給做完了。這一切都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又何來搶你生意一說?我看你呀,根本就是搶別人生意搶多了,現在只要看到別人比你好你就覺得別人是在搶你生意!”佟掌柜冷笑。
章掌柜被氣得不輕。
可眼下這件事,他的確不占理,也沒法子嗆回去,就只能看向舒春蘭夫妻倆:“你們這是故意氣我的?明知道我找了你這么久,可你們遲遲不來。好容易你們出現了吧,結果卻……哎!”
“或許這就叫有緣無分吧!”舒春蘭沖他歉疚一笑,“現在我們生意已經做完了,我們也該回家了。幾位,咱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后會有期,下次再來鎮上,你們千萬記得過來坐坐啊!”佟掌柜難得旗開得勝,現在一張老臉都笑成了一朵花。尤其當著章掌柜的面,他更是想方設法的和舒春蘭夫妻倆套近乎。
章掌柜看著,他又被氣了個臉紅脖子粗。
舒春蘭當然不會把他的話當真,也就只是隨意敷衍了幾句,就把錢給揣起來,拉著鄭宏出去了。
佟掌柜笑呵呵的送他們到了大門口,當然,他的真實目的可不是送這對身份低下的鐵匠夫妻,而是……抓緊時間看章掌柜落敗后失魂落魄的樣!
一直到舒春蘭夫妻倆和章掌柜都走遠了,他才笑呵呵的轉身回去店里繼續干活。
卻說舒春蘭和鄭宏離開了同福居后,兩個人就打算直接回家了。
可剛走出同福居所在的巷子,章掌柜就快步追了上來。
“兩位請留步!”
舒春蘭和鄭宏雙雙停下腳步。
“章掌柜有何吩咐?”站出來說話的人依然是舒春蘭。
章掌柜看著他們倆,眼神有些復雜。
“你們是在故意膈應我嗎?就因為上一次在集市上我對你們態度敷衍,這次你們主動找上門來又被門房奚落了,所以你們就用這樣的法子來讓我后悔?”
“章掌柜您想多了。”舒春蘭搖頭,“這一切純屬巧合。我剛才也說了,只是我們有緣無分。或者也可以說,是老天爺冥冥中的指引吧!”
章掌柜冷冷看著他沒說話。
舒春蘭又笑笑。“好吧,說實話,一開始我們的確是打算把那一套刀具賣給你們醉仙樓的,我們也著實最先去的就是醉仙樓不是嗎?可后來發生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真不是我們不想,而是我們根本進不去你們醉仙樓的大門啊!我們不是龍門鎮的人,來一趟麻煩死了。要是一直在后門口傻等,誰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我們只想趕緊把這一套刀具給處理掉,然后回家歇著去。所以,既然進不去你們醉仙樓,我們就只能去找你們的死對頭同福居了。畢竟,在龍門鎮,能有資格和你們醉仙樓相提并論的就只有他們。”
“只不過……這里頭根本不存在任何膈應不膈應的說法,現在我們只是生意人。誰看上了我們的東西,愿意給我們錢,我們就賣。而剛才,只是因為佟掌柜先看中了,我們也講好價錢了。那我當然就把東西賣給他了。”
“是這樣嗎?那還好。”章掌柜連忙舒了口氣。
他忙不迭的上前來抓住鄭宏的衣袖。“既然這樣,那你們先別回去了,跟我去一趟醉仙樓!”
“你家的刀又出問題了?”舒春蘭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章掌柜一臉的一言難盡。“反正,你們先跟我去了再說吧!”
死活拖著他們回到醉仙樓,幾個人從大門進去,直接穿過大堂到了后廚。章掌柜將兩把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刀子拿過來:“小兄弟,這兩把刀你覺得怎么樣?”
鄭宏目光一掃,立馬指向左邊那把:“這是我磨過的那把。”
“沒錯,就是這把!”章掌柜用力點頭,“小兄弟,你本事著實不小啊!要知道之前我們也沒少找人來磨刀,可是這么些年下來,就只有你,能把一把刀磨得跟新的一樣!不對,是比新的還要好!現在用了三個月了,刀鋒還鋒利得很,都不用磨!你可要知道,之前每次只要我們從省城買了一把刀子回來,最多只用一個月,刀子就出問題了,就得送回去重新磨。你這手藝真是太好了,你從哪學的?”
“新刀只能用一個月?”鄭宏的重點卻落在了這句話上。
掌柜恨恨點頭。“可不是嗎,就一個月!這姓鄒的是越來越黑了。想當初,我們一開始在他們那買刀的時候,一把刀還是用了兩三個月才會出問題哩!可是現在……哎!”
舒春蘭聽了,她也不禁皺眉。“他們也未免太不厚道了點。簡直是想賺錢想瘋了,都鉆進錢眼里去了!”
“可不是嗎?”章掌柜恨恨點頭,可馬上他又垮下臉,“可又有什么法子哩?放眼整個東江省,就他們鋪子里出的刀具最好了,切出來的燒鵝最好看。而且我們醉仙樓的名聲又已經和燒鵝綁在一起了,那就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鄭宏聽后只是沉著一張臉沒多話。
舒春蘭卻笑了。“難怪,你們根本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既然這樣,那你們就繼續和鄒家做生意去啊,又巴巴的來找我們干什么?”
“這個……我是不能不找啊!”掌柜的又忍不住長嘆口氣,“你們是不知道,他們要是只這么做的話,我們也就咬咬牙認了。可就在上個月,我們又拿刀去磨,卻被他們告知,說以后每把刀只能拿去磨十次,十次之后他們就不管了!這不是明擺著逼著我們繼續買刀嗎?然后哩,馬上他們又告訴我們,刀子漲價了!之前一把一兩銀子,現在都已經漲到三兩了!”
“我的天,三兩銀子一把刀?搶錢啊!”舒春蘭脫口而出。
不過話剛出口,她就想到——他們的六把刀被她給賣了十兩銀子,這其實也是搶錢。
只不過,比起姓鄒的來,她覺得自己還是厚道多了。
她這話簡直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章掌柜深有同感的重重點頭:“可不就是搶錢嗎?還是明目張膽的搶!這姓鄒的其實也就是仗著他們祖上去汝南段家學了小半年的藝,出來之后就了不得了,現在誰見了他們都得跪著走。哎,我也是氣不過啊!”
章掌柜這番話一出口,舒春蘭就明顯察覺到鄭宏周身又籠罩上了一層冷意。
怎么回事?
她連忙轉頭去看,就見鄭宏果然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是這樣嗎?”他輕聲說道。
幽幽的聲音從他唇縫里飄出來,莫名又讓舒春蘭一個激靈。
章掌柜也覺得有點冷。
他忍不住揉揉胳膊。“可不是嗎?他們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鄭宏的反應是一把把兩把刀都給抓在手里。“這兩把刀,我再給你們磨一磨。”
“那感情好!”章掌柜雙眼大亮,趕緊招呼人去準備磨刀石。
鄭宏也說到做到,用心的把兩把刀都給磨好了。
磨完了,他定定說道:“這兩把刀,你用上一年不會有問題。”
章掌柜頓時高興得不行。他連忙伸手向來接刀子。
卻沒想到,鄭宏胳膊一縮,把拿著刀的手給縮回去了!
章掌柜接了個空,他愣住了。“小兄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鄭宏定定看著他。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