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個不真實的人，本身就不應該投入自己真實的部分。
“郡主府究竟想做什么？”
慕天笙問道，“想讓我休了沈云暖嗎？我……”
他像是賭氣似的說了這半句，可是半句之后，又幾乎說不下去。
因為，慕天笙本身也是不想做這種事的。
這種事是指休了與他相處十幾年，讓他又愛又恨的沈云暖。
慕天笙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往往一個懦弱貪心的壞人，會比好人更需要一個好老婆。
沈云暖同樣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壞人未必不能成為好妻子。
饒是如今慕天笙對沈云暖怨念深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得不承認，真要他休了沈云暖，他也是無能做到，無力做到的。
因此這句氣話說了半句之后，就迅速的沉默在了他自己的喉嚨里，再也說不下去了。
“老爺！”
沈云暖立即喊了一聲。
像是哀求，像是憤怒，像是感激，像是撒嬌。
慕玲瓏翻了個白眼，唯獨在這一刻，她的白眼無須掩藏。
這下，她已經徹底確定了，慕天笙最多對慕汐晴下手，根本不會動搖沈云暖的地位。
或許沈云暖的權力會受到制約，可她主母的地位，卻不會受到任何松動，只會一如從前。
只要慕天笙還是一個懦弱又貪婪的男人，只要沈云暖還是一個可以制住這類男人的女人。
“我怎么敢？拆散您和夫人的錦繡良緣，就算是郡主大人，也會自責無比的！”女官否認的很迅速。
可是，再迅速的反應，也改變不了她說話的輕飄。
果然，她在說完這句之后，就轉向別的方面了。
果然，慕玲瓏心中暗嘆，慕天笙的秉性，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啊。
“我所求的，也正是夫人所求的。”女官接著說道。
夫人所求的？
沈云暖現在還能求什么呢？
權力？地位？財富？人心？名望？
都是，都不是。
她想要這些東西，想要的不得了，可她絕不會在現在要。
因為慕汐晴。
“請饒恕慕汐晴的罪孽吧。”
女官輕嘆一聲，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可聽著，卻有萬鈞之力。
這樣的力道，是會讓其他人感受到壓力的。
比如說現在的慕天笙。
“您說的太沉重了。”
他笑呵呵的說。
當然，笑是假笑，話，也是半真半假。
“汐晴是我的女兒，自然是由我來處分她，她犯了錯，要受到懲罰，這是應該的，郡主也應該明白這點呀？”
“剝奪姓氏的懲罰太過嚴重了！”沈云暖叫道。
“罰她閉門思過一年都可以，讓她去尼姑庵里靜思，讓她從此之后每餐只吃清湯寡水，再不食半點葷腥，都可以，就是別剝奪汐晴的姓氏…她不能沒有慕家啊！”
經歷這一番磨折，慕天笙的心就算沒軟，也早已被磨掉了幾分燥性。
可是，傷子之痛，仍是他一個過不去的坎。
雖然，那并不是和他血脈有關的孩子。
“那我不如把汐晴過繼到郡主門下，汐晴就算不姓慕，也可以姓別的…”慕天笙突發奇想，就像是得意于自己的言詞一樣，笑瞇瞇道：“反正郡主這么關心汐晴，必然會對她好生教導，疼愛有加，對不對？”
……
“絕對不可！”
女官和沈云暖幾乎是同時喊出了聲。
而旁觀的慕玲瓏的驚嚇程度早已超過了方才。
慕天笙的想法果然是常人難以揣測的，他到底是把郡主府當成了什么，把懲罰當成了什么，把慕汐晴當成了什么，才能說出這種話的啊！
過繼到郡主府…
慕玲瓏手默默的扶在了胸口上。
郡主難道是缺少兒女嗎？
郡主難道是缺少慕汐晴這樣的兒女嗎？
還是說，慕天笙認為郡主缺少好為人師、普渡眾生的機會？
“尚書大人，您是在看玩笑吧，那有這種過繼方式？”
“更不可能為這種理由而過繼呀？”
“老爺，就算你不想要汐晴，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呀，對方那可是郡主！”沈云暖的臉色都急白了。
“我也只是提議一下，”慕天笙臉上的得意神情終于收斂了一點，“反正郡主也是這么的仁德大方…下官相信郡主的一片好心，對吧？”
……
慕玲瓏焦灼的偏過了頭。
慕天笙這不是在做別的，這是在挑戰所有人脆弱的靈魂。
“那該怎么做呢？送到尼姑庵去，讓她當尼姑，還是怎么辦…”
“與其我們在這猶豫不前，不如…”慕玲瓏開口道，“不如讓三妹自己來決定吧。”
“自己來決定？”慕天笙十分不解的樣子。
“父親，讓三妹決定自己日后的去留歸宿，這會成為她自己做出的選擇，后果一切，由她自己來承受。”
慕玲瓏的話說的極其生硬，可是，卻也并非是全是無情。
她固然是想從這窘境中跑出來，固然是想離開這磨人的一切煩惱。
她也同樣是想把一切責任都放在慕汐晴的身上，這樣，日后慕汐晴遭受了什么事，她也不必背負什么良心上的苛責。
可是，慕玲瓏所想的也不止如此。
她也在想，慕汐晴是否可以自己決定些什么呢？
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之后，她第一個遇到的麻煩就是慕汐晴。
被辱罵，被毆打，被欺凌…這是慕汐晴給慕玲瓏所帶啦爹一切。
欺凌，辱罵，折磨，周圍的人，許許多多的人，誰又沒有受過慕汐晴這個從小到大就沒接受過什么良好教育的人的傷害？
沈云暖不會教給她什么人生的大道理，因為沈云暖不知道這些道理，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去用。
慕天笙知道這些道理，可他同樣不會用這些道理去教導慕汐晴，因為對他而言，值得自己親身教導的，就只有唯一的兒子慕華。
剩下的幾個女兒，只不過是偶然又無奈的半成品罷了。
值得寵愛，值得關心，卻不值得真正用心的教育。
這些事實，慕玲瓏卻是認認真真的看在了眼里。
真正的慕玲瓏為何會那樣懦弱，真正的慕春秋為何會那樣無能，真正的慕汐晴為何會那樣殘暴，答案可是早已經寫的分明。
分明到誰也不能否認的地步。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原諒你。”
已經懶于去回避其他人投來的驚異目光，慕玲瓏暗自嘆著氣。
慕汐晴做了太多錯事，太多讓人無法原諒她的事。
可她也是個同樣沒有選擇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給慕汐晴一個機會。
一個選擇自己未來命運的機會，一個負起自己曾經一切惡業的機會。
兩個形容，同一件事。
而這都是慕汐晴該得的。
她應該沒有異議吧，有又如何呢？
“父親，您覺得如何？”慕玲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