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別人不同，與所有人不同，慕玲瓏現在待在自己的房間內，獨自一人，默默接受自己的拷問。

“我又有什么錯？”

她捏緊了拳頭，抿著嘴唇，眉毛不自覺地皺起，眼神時而緊切，時而渙散，這是她對內心的不信任所致的，她對自己的不信任由昨日的事而來，而昨日之事，乃是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慕玲瓏所勉勵籌劃而立的結果。

傷害阻止自己的人，毀滅自己道路上的阻力。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傷害沈云暖母女，利用周詩蕓母女，欺騙慕天笙，她是這樣想的，的確，也這樣做了。

她又有什么錯？

慕玲瓏又問了自己一遍。

結果開心嗎？她看的到，慕汐晴被帶走了，走之前，她對自己的計劃并不是一無所覺，甚至可以說上一點頭緒，走之前，她看著她的母親淌著鮮血的軀體，流著淚，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自己，這些，慕玲瓏都聽得到。

她把著一切都記在了心里，如同毒蛇吐出的汁液一般，走投無路的旅人把它當作泉水飲卻肚中，如同此時的慕玲瓏一般，牢牢記住那些話之后，獨自一人品味著自己的驚慌與痛苦。

慕汐晴說恨她，說慕玲瓏是個惡人，說她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慕玲瓏的腦中不自覺的閃出這些話，她想否認，想當作沒聽見，想把它們干干脆脆得扔到一邊，然而毫無作用，越是當作毫不在意，越是時時刻刻的想起，不能忘卻。

”我不是惡人，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我的做法只是為了公正，公正…“她喃喃著，伸手去握幾上的茶杯，茶杯里并沒有水，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就如同她現在自言自語的行動一般。

慕玲瓏此時的手并不穩，茶杯被她掃落在地，跌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碎成了幾瓣，白瓷在月光的照射下，有著森冷而奪目的顏色。

翠兒就是在這時候趕過來的。

“小姐，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年輕的女孩驚慌失措的叫著，她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因為并未掌燈的緣故，甚至還不小心被墻壁旁邊的架子勾了一下，險些摔倒。

月光足以使慕玲瓏看見這個女孩惶恐不安的面容，月光也足以使女孩去窺見慕玲瓏此時一切糟糕的處境。

“小姐，您的臉色很不好，是因為今天的事嗎？”翠兒拿起手帕，將那些碎掉的磁塊一件一件的拾起，端放在帕子上，不時的，她仰起尚且稚氣的小臉，關切的問著慕玲瓏。

慕玲瓏什么都沒有說，她只是搖了搖頭，也許是因為沒力氣，也許是因為沒了回答有關與自己任何一個問題的熱情，再也許，是因為不知該如何回答而已。

翠兒大概覺得小姐這幅表現，是因為自己問了自己不該問的問題，她年紀尚小，又不知道該如何收場，只能僵硬的扯開了話題，低下了頭，將桌下的雜物整理完畢。

在這個小插曲即將以最沉悶的方式收場的時候，慕玲瓏卻開口了。

只有這時候開了口，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感受到自己喉嚨內被撕裂的痛苦，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喝水了。

奇怪的是，自己并不覺得渴。

”翠兒，我做的過分嗎？“

她本想說的是”翠兒，去拿杯水來吧“，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道，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話語。

怎么會這樣？

慕玲瓏揉揉腦袋，想嘲笑自己的失態。

這句話并不存在于她當下的心中，卻能夠時時刻刻漂移到她的嘴邊。

翠兒的身體僵硬的停在原地，兩只大而明亮的眼睛愣愣的看著她。

看到翠兒的這幅神情，不知為何，慕玲瓏也愣住了。

她會說什么？不知為何，對于這個小丫鬟的反應，慕玲瓏竟然也生出了一份不應有的恐懼與期待，她會怎么看待自己？慕玲瓏急切的胡思亂想著，一條條合理不合理的想法從她腦中閃過，直沖她的心間。

露出這種的表情，她又知道多少？

“不，不過分，這種雜務，本來就是奴婢份內之事啊。”

翠兒認真的說道，只一瞬間，她方才的恐懼表情便消失了，之前種種，仿佛只是慕玲瓏因感情上的劇烈變化而引來的不必要的想法而已。

她完全沒理解自己的意思，慕玲瓏心想，至少現在看起來是這樣的。

“現在是什么時辰？”

“方才奴婢起夜，聽得遠處傳來幾聲雞鳴，大概最多只要兩個時辰，天就要破曉了吧。“

天就要破曉了嗎？慕玲瓏愣了一會，她的神色游離，像是靈魂脫離了體內，在思考一件根本不屬于她的事。

“我先躺一會兒，天亮之后，叫醒我。”慕玲瓏和衣側身躺下，囑托到，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倘若我忘了，你記得提醒我，提醒我去找…二小姐。”

“是。”翠兒低聲應到，像是慕玲瓏此時已經睡著了，怕自己的聲音吵醒她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倒退出了慕玲瓏的閨房。

找慕春秋…

躺在床上的慕玲瓏，并未睡著，明明白天那么累，明明晚上心思那么多，可是到了深更半夜，她依然撐著早已困倦的眼睛，始終無法做到真正入眠。

掌管慕府的事，對慕天笙說了，慕玲瓏默默的回憶起白天所做的一切舉動，慕天笙同意了，那也就是說，她明天…不，也許是現在，就要做好與慕春秋的母親周詩蕓掌管這片高門大院事務的準備了。

讓慕汐晴徹底失去寵信，讓沈云暖難以回到曾經的地位，到目前為止，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慕玲瓏的計劃進行。

沒什么不對…

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可她的內心仍然感到一陣不安，就連剛才說要去看慕春秋的舉動，都有恨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這種不安，她在下意識的安慰著慌張的自己。

有這么好怕嗎？慕玲瓏忍不住嘲笑自己，莫說現在，就是來到這個時空之前，她都經歷過足夠震撼人心的大事，她為什么要不安呢，到了現在，她慕玲瓏，應該已經不是一個能夠輕易被情緒所左右的人才是啊。

思緒萬千，如何左右錯雜生長的藤蔓在腦中蔓延，藤蔓帶來無限的倦意，將慕玲瓏此時僅剩的一絲清明撕扯的四分五裂，如同無數紛飛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