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順德帝和百里長蹊有過這么一遭。他們傾心愛慕過,后來分道揚鑣——至少在國師看來皇帝是中途跑了的;且不說溫鈺穿來之后的失憶,就是在溫鈺穿來之前,順德帝對他就已經很冷淡了。
但順德帝其實對百里長蹊是那樣心痛的。所以《壯哉乾元》里,順德帝與權臣——姑且認為那個權臣就是百里長蹊吧——撕逼征戰、最后落那么個慘烈的死法,其實是因為心灰意冷么?
想象一下自己站在墻頭,比著中指對百里長蹊說“你罪無可恕,我死給你看”的模樣,溫鈺就覺虎軀一震。抽動著嘴角他想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卻只是長嘆一聲,用袖子掩住了臉。
天是徹底黑了,更漏流水從壺中點點滴滴落下來。溫鈺心中明明滅滅,只覺得自己在無盡深海中漸漸沉沒,眼前一片斑斕。
直至耳畔傳來焦急呼喚。
“陛下!”
是青鸞的聲音,還有舒無畏。青鸞把舒無畏找來了,溫鈺只覺有一個人抱起了自己,他的胸懷臂膀堅實有力。舒緩的感覺從溫鈺心中洋溢出來,他倚靠在那人胸前睡去了。
溫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當他再次醒來時應是正午,湖水的漣漪倒影在月下軒的墻上,映著屋中一片斑駁。舒無畏正坐他榻邊倒一盞茶,聽到他動靜轉過頭:“醒了?”
乍見到舒無畏,溫鈺有些發愣。再一思索想起是自己讓青鸞把他叫來的,溫鈺點了點頭:“將軍一直在這里?”
他聲音低啞,想要坐起來卻半分力氣也沒有。舒無畏端水過來扶起他:“怎么回事?”
他的聲音臉色都很臭,溫鈺覺得他似乎從在望鶴樓開始就臭一張臉。
“什么怎么回事?”溫鈺就著他端著的杯子小口啜飲。
舒無畏道:“就是百里長蹊。”
溫鈺這才想起這人,真真是發一個抖:“他怎么樣了?”
瞅他一眼,舒無畏答:“皮外傷,沒多久就醒了。”
接著又追問:“究竟怎么回事?”
溫鈺全部心思都在“皮外傷,沒多久就醒了”上,一顆心放下來,整個人就懨懨的:“他和我因瑣事爭吵,我失手把他打了。”
嗯,其實不是他打的。但若不為他青鸞也不會偷襲對不對?青鸞可背不起打國師的鍋,就讓他來扛好了。
腦補著接下來朝廷上下估計要流傳出自己素手揍國師的神勇,溫鈺很想露一個呆傻的笑容。可惜氣息不足,沒成功笑出來倒先召來一串咳嗽。
身邊攬著他的那人卻不覺得好笑:“然后把自己也氣倒了是嗎?”
這句話的語氣不尋常,咬牙切齒直往外竄火星子。溫鈺一愣正想著該怎么答他,這大乾第一強藩已咯嘣脆地蹦出句話。
“我這就去把他殺了!”
噗!
溫鈺一下把整杯水噴出來,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一邊揪住舒無畏的袖子生怕這強藩跑去殺人,一邊嚶嚶嚶眼淚汪汪。
“將軍不可!將軍萬萬不可呀!”
按書中劇情,你兩個撕起來后老子就要跳墻頭呀!老子穿過來后各種小心翼翼,不就是為了攔住你們、保自己一條小命么?
他一臉焦急,舒無畏卻看出另一種意思來:“你這樣在意百里長蹊?”
溫鈺:“……”
了不得了!強藩臉上的殺氣怎么好像更重了!他和百里長蹊一開始就不對付,兩個到底是什么時候結下了那么大仇呀?
溫鈺心急如焚。而更糟糕的是“有人要殺百里長蹊”這個信息讓他的身體立即撐不住了。胸中一陣劇痛,他兩眼發直地又噗一下,竟是把血噴了出來,還好死不死地全噴在了舒無畏身上。
舒無畏:“!!!”
溫鈺:“……”
那個場面堪稱血腥,舒無畏對著衣襟上一片血點直發愣,接著目光沉重地痛聲說道。
“陛下何必如此?”
你為百里長蹊這樣憔悴自傷,我心痛死了好嗎!
“朕也不想的……”溫鈺抹一抹嘴,可憐巴巴地道歉:“將軍脫下來,讓尚衣局替你洗洗吧……”
我我我,真不是故意弄臟你的衣服。
舒無畏:“……”
可這強藩沒機會再說了,因為米蟲已經萬分柔弱地再次昏過去。舒無畏一腦門子的黑線,只得吼起月下軒/紫陽殿/以及一切皇帝可能出沒場所的專用臺詞:“太醫!傳太醫!”
太醫們魚貫而入。又是一通忙亂。最后白胡子院首告訴舒無畏:天子只是一時氣郁,其實狀況比夜里好得多了;只是陛下實在身嬌體弱,諸位大人萬望多多體恤,不要再動不動慪他balabala……
舒無畏少不得領老太醫的訓·誡。他帶一身的血點子出去,等在外面的百里長蹊見了寒聲問道。
“陛下怎么了?”
國師自醒來后一直留在這里。此刻他腦門上纏著白布,羽衣上的長翎不少已被折斷,仙風道骨的氣質去了大半,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只垂頭喪氣的白雞。
他并不知道是青鸞打的他,畢竟在自己失去意識前眼見天子在地上摸出什么來。醒來后的百里長蹊,滿腦子就一個念頭——
——阿鈺他,他居然這么狠地打我!
這個“事實”比頭上傷痕令他更痛,并且聽說天子又犯病了,他心中更是疼得不行。足足在月下軒堂內等候一夜,百里長蹊見到舒無畏時,一肚子火全發出來。
國師的語氣不善,舒無畏又豈是好相與的?劍眉一擰,強藩把手搭在劍柄上。
“你還反來問我?”
他的殺意是再遏制不住了。百里長蹊冷笑著哼了一聲,腳下輕輕一跺,月下軒的地面立即抖動起來。
地下似乎潛藏巨獸,隆隆咆哮從大地深處傳來。月下軒的窗欞門扉簌簌抖動,百里長蹊的身體陡然伸高兩丈。他的臉色變了,變得血盆大口、青面獠牙。
桐州都護嗆地拔出腰間寶劍,怪物般的百里長蹊已伸出蒲扇大手,一舉來扼舒無畏的咽喉。
“我怎么就不能問你!?”
作者有話要說:月下軒中一干人:嗷!國師和都護!我們大乾的兩只大佬好像要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