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鈺:“……”
真是要死!不是計劃著要把強藩拿下所以一定要開心地和他玩耍么?怎么就突然忍不得出了這么一個大糗!
這也忒尷尬了……
心中雖羞愧欲死,米蟲面上仍云淡風輕,他不由感慨自己的臉皮指數堪比城墻。但舒無畏就沒他這么厚的皮了。桐州都護滿臉的喪,整個人的神情如一只斗敗的雛雞崽子。他斜著眼睛看溫鈺使勁擦自己鼻子、幾乎要把鼻頭都揉紅了,長嘆一聲。
“總之就是這樣了。”他匆匆完結自己攢了兩輩子的告白。
溫鈺也終于放下帕子:“哪樣嘛?”
“沒什么。”舒無畏只翻了翻白眼。
他的臉色很臭,仿佛溫鈺欠他很多錢。溫鈺渾身一震,挖空心思想著自己怎么就突然的得罪了這個強藩,口鼻相通又不是自己罪過……還好望鶴樓下恰到好處地傳來一陣喧囂,才解了兩人的尷尬沉默。
那是一陣琵琶響,接著羌笛鼓樂,原來是一隊戎羌胡人在樓下的街道上歌舞而過。
最前面是四個頭戴金絲小帽的胡姬,她們梳著滿頭齊腰長辮載歌載舞。胡姬后是六名赤袒露上身的壯年男子,他們手持火把,邊走邊從口中噴出火來。
光是歌舞胡姬和噴火男子已是足夠引人注目了,隊伍后邊還有大象、獅子、耍刀小童,他們浩浩蕩蕩前進,被吸引來的路人把街道兩旁圍得水泄不通。
“這是?”溫鈺手扶欄桿非常好奇。他轉頭想問舒無畏,可都護將軍依舊臭一張臉,半點沒有給他掃盲的樣子。
真真莫名其妙……
溫米蟲決定先別觸他霉頭,依舊扒著欄桿伸頭看。
歌舞百戲的隊伍過去,跟著的是一群胡服駿馬的人。他們搖旗吶喊、奔馳追逐,持著裹束彩綢的兵器舞蹈高歌,整齊劃一的陣列舞步如同軍隊。這是溫鈺從沒見過的,他忍不住問小二。
“這究竟是何舞樂?”
“回客人,這是侍奉伎樂天女的渾脫舞,又名潑胡戲。”小二樂呵呵的:“是永興坊新來的玩意,出自戎羌胡人,據說若得了伎樂天女自空中散下來的花朵兒,這一整年都會平安吉利。”
接著小二往樓下一指:“客人請看,那就是伎樂天女了。”
溫鈺順他手勢,看到隊伍中央有頭白象,象背背只金盤,一個戴著白銀面具舞姬在盤中舞蹈跳躍。她腕上臂上的金釧鈴鈴,而隨她舞姿,片片花瓣從空中盤旋而下,飄落在白象的前后身側。
街道上圍觀的人對花朵都爭著去拾去搶,而那些花瓣一落到眾人身上就化為清水,引得人笑聲一片。
原來是變戲法呀!
溫鈺興奮起來,到舒無畏身邊蹭他肩膀:“你聽聽,接到花朵一年平安呀,不如我們也去……”
“假的,障眼法而已。”桐州都護不客氣地打斷他:“下面人太多,不許去。”
“……”溫鈺:“好吧。”
米蟲只得繼續扒著欄桿看。白象走過來了,他注視著象背上的伎樂天女,伎樂天女也仰頭看他。
扮作伎樂天女的舞者戴著白銀面具,面具額心鑲一顆碩大紅寶,銀鑄的櫻唇秀氣地抿著。
寶石灼灼,溫鈺不由對那面具多看了兩眼。面具的神情忽然變了——如果面具紋路能用神情形容的話。
銀制的嘴忽然咧到耳根,那面具大笑無言。天與地霎那間寂靜,唯有花朵自天空徐徐飄落下來。
——來吧。
歡呼聲和喝彩聲都化作含糊不清的海潮。潮聲的背后,象背上的伎樂天女朝溫鈺伸出手,柔聲呼喚。
——到我這里來。
溫鈺的眼睛立時就直了,舒無畏看他呆呆只是發怔,放下了杯盞。他疑惑地站起身來,眼看著溫鈺合目一晃,瞬時就要從欄桿上栽下去。
“喂!”舒無畏大驚失色地在溫鈺肩頭一按,他才砰的又坐回來。
怎么?舒無畏忙轉頭去看樓下,伎樂天女已騎乘白象走了。而溫鈺眼神迷離,仍然一副發愣模樣。
迷魂術!
有人借幻戲行刺?
可他們怎么知道天子今天會出宮來?
舒無畏只覺心頭竄上一股涼氣,此處危機四伏,望鶴樓是不能再呆了。他抓住溫鈺好一陣搖晃,溫鈺才清醒過來。
“出什么事了?”溫鈺揉揉鼻子。
舒無畏言簡意賅:“你中了迷魂術,有人行刺。”
溫鈺哇的一聲跳起來,雙手雙腳同時把舒無畏抱住:“護駕!快護駕!刺客在哪里?”
他這響動把望鶴樓酒客的目光齊刷刷吸引過來。
舒無畏:“……”你這樣吆喝出自己身份,要是真有刺客不是找死嗎?
他眼中鄙視太明顯,溫鈺也反應過來。他嘿嘿一笑撒開手腳:“將軍勿怪,朕失態了。”
呼,是時候拿出朕的家底來震懾一番這個強臣!
好陛下!抖抖袍袖清清嗓子,高喝一聲:“風行營何在?”
“臣在!”
一片應和起伏,望鶴樓內的酒客,樓下街上的行人,竟有一二成是風行營的人喬裝打扮的。
舒無畏哭笑不得:“陛下口口聲聲要微服出巡,原來是帶了這么多暗衛的?”你其實就是信不過我對嗎?
溫鈺尷尬地笑笑:“朝廷法制,不容更改。”其實我只是怕死而已……
身份既已暴露,游玩就再進行不下去了。溫鈺問清舒無畏后,令風行營查清剛才那伎樂天女的底細,一群人趕來御駕車馬,這才回楓林御苑去了。
而在望鶴樓對面的臨江閣上,賀蘭磬遙遙看著這一切。
伎樂天女在他身邊,面具已除下了。這是個姿容艷麗的姑娘,一頭烏發如墨,神情頗為緊張。
“宗主,我的身份暴露了。”她說。
賀蘭磬只淡淡道:“哦。”
接著她小心翼翼低聲道:“我臨時聽宗主傳音、要我迷·惑天子,可沒想到破軍正在旁邊……”
“小蠻。”賀蘭磬笑著打算她的解釋:“不必忐忑,我只為試探,并未打算今天就讓你在大庭廣眾下殺他。你的任務不算失敗。”
小蠻這才吁一口氣。可賀蘭磬悠悠又問:“但你也并未用出全力的。小蠻,你在顧慮著什么?”若小蠻將魅惑術全使出來,溫鈺早因失魂栽下來了;舒無畏絕趕不上拉他。
小蠻遲疑了片刻才說:“我想著宗主如今在禁中,若天子真有什么好歹,恐怕宗主要為難。”
宗主與公主相認后被逼著替天子禳星,這事小蠻是知道的。若今天真把天子刺死,只怕公主那邊不好交代,宗主與她畢竟是姐弟……
小蠻抿著唇,賀蘭磬已替她說了。
“你是顧慮阿姐那邊?”
白衣社宗主輕輕一笑,徐徐用茶蓋拂著漂在盞面的茶沫。
“阿姐當初被送到岸上,就是為了借陸上天子的帝王之氣掩蓋她的氣息;其實并不拘哪一位天子。”賀蘭磬將茶品了一口:“順德皇帝的天子氣是漸漸散了,我本想選破軍來做新的北辰。”
“宗主指的是……”小蠻謹慎地問:“舒無畏?”
賀蘭磬點一點頭。
“可是舒無畏他,看著頗為維護天子……”
“兩次試探,我看出來了。”賀蘭磬輕蔑地笑:“螳臂當車,無異螻蟻。”
“那宗主打算接下來怎么辦,還要留在禁中么?”
“你先離開永興坊。”賀蘭磬笑了:“我自有道理。”
小蠻點點頭。白衣社宗主隨手將半盞殘茶往窗外一潑,大雨傾盆,從天上傾倒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賀蘭磬:我本想選擇破軍,來做新的北辰。
舒無畏:不,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