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陛下觀到的……天象???
溫鈺整張臉都抽搐起來。在古代背景的書中世界,若是舒無畏觸著什么不祥的圖讖,被朝廷密謀作掉也不奇怪?墒鏌o畏畢竟是桐州都護,他自個是來穎都了,數(shù)十萬桐州軍可還在邊關駐守著呀!得知主帥被殺他們如何甘心?到時候可就天下大亂了。順德帝如此做……
就是為了攪亂天下局勢,便于自己從中取利?
若是這樣,那倒霉皇帝的作死之旅早在自己穿來之前就開始了。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溫鈺抽著氣:“是何天象?”
“臣不知。”百里長蹊的五官都要扭曲:“若陛下將這天象告訴臣,臣當初就不會與陛下爭執(zhí)了!
“……”溫鈺只覺無語:“國師連原因都不知道就要替朕謀劃誅殺大臣,這真是朕下的旨嗎?”
你不會是欺負朕把以前事的細節(jié)都記不清了,故意把一口黑鍋給朕背吧?
“臣身為國師,按理來說是不該如此草率,可在我大乾,陛下已然是最好的觀星者,不由臣不信!卑倮镩L蹊的眼睛紅紅的,又開始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白兔:“其實還是臣有私心……臣實在是不忍看陛下如此煩惱。望陛下恕罪……”
溫鈺:“……”
國師如此說,天子是再責怪不下去了。溫鈺只得不住地嘆氣:“國師忠心,朕知道了。此事重大,朕得這個,再觀一次天象才行!
不就是搞迷·信嗎?那就以迷·信之矛,攻迷·信之盾罷了。去觀星臺裝個樣子,回來后呵呵一笑“上天說舒無畏安全得很,不需要朕特意把他作掉了”,接著讓諸侯們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時候到了再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返回封國封府去,這樣子一場可能的兵災不就了了?于是乎天下大吉……
溫鈺的算盤打得噠噠響。他甚至連觀星的地點都找好了,就是楓林御苑里的上清臺。在《壯哉乾元》的背景設定里,可是明明白白說著上清臺是“順德帝觀星之所”。為防止百里長蹊做手腳,溫鈺在他走后立即就去上清臺了。
上清臺很高,正處青瑯山腳,由白石壘就。
高高的亭臺皎白如雪,遠遠看著如一座城。溫鈺扶著白石拾階而上,心中不由升起感慨。上清臺下滿駐御林軍,因為天子觀星的慣例是不許任何人打攪的。那位孤獨的帝王,就這樣在高臺上度過一個又一個觀星的夜。唯有在上清閣觀星的時候,順德帝才是不受限制的。他在這里獨對璀璨天宇時,一定很寂寞吧?
許是承接順德帝身體的緣故,溫鈺登上高臺時,心情有些哀涼。石階很長,石頭很冷,當他終于登上上清臺的臺頂,已是很累了。他倚靠著石欄氣喘吁吁,上清臺的中央有一座精銅打造的星冕,密密麻麻布滿了星辰和軌跡,一根根銅絲都被常年的撫摸摩得發(fā)亮。
這確實是順德帝的東西。那心頭浮現(xiàn)的熟悉感讓溫鈺明白百里長蹊沒有騙自己:順德帝果真是大乾朝最好的觀星者。在《壯哉乾元》的設定里,星冕由機關驅動,與天上星辰運行的軌道完全一致。這玩意兒的制造和調試都極難,需要很多計算,唯有最好的觀星者才能使用。觀星即預測,好的觀星者能因星象預知未來、趨利避害。
所以順德帝處心積慮的……設計讓自己去死???
這也太奇葩了吧……
他所觀測到的天象究竟是什么呢?
皺了皺眉頭,溫鈺上前試著撥動星冕。銅環(huán)啷啷在他指下轉動。無數(shù)星星在天上轉動的畫面涌入他的心。他看到銀河倒懸、星辰流轉,北斗繞著北辰轉動,突然間北斗第七星的光芒大盛,甚至將北辰的光都遮掩了——
破軍犯主!
指上如遭炮烙,溫鈺大驚失色地踉蹌后退,跌坐在上清臺上。
北辰即紫薇,帝王之星,在天象上寓意天子。破軍即叛臣,尤重軍將。破軍犯主寓意有大臣將軍將要謀反。原來順德帝觀測到的是這個天象,難怪會讓百里長蹊把可能作亂的頭子作掉,可順德帝怎知道破軍指的就是舒無畏呢?
溫鈺想要再試星冕,卻覺頭痛欲裂。觀星所耗費的精力極大,以順德帝那破敗身子實在是個不小的負擔。此刻想要精確判斷破軍究竟是誰,對溫鈺來說千難萬難。好在他其實也不打算確定——
——呼,我可是個唯物主義者,是從來不搞·迷·信的。
他安慰自己,按住胸口喘氣。心跳砰砰,他隱隱覺得這身體的舊疾要發(fā)作了。
該死!順德帝定的規(guī)矩任何人不得跟到上清臺來,他甚至把青鸞都留在下面。此刻無從呼救,他怕是下一刻就要倒在這里。
掙扎著扶欄站起來,溫鈺勉強要從石階下去,可腳下卻一軟,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前撲倒。
完了!溫鈺閉上了眼。就這么滾下去,怕是要摔得腦花都要濺出來吧?
可預料中的翻滾沒有出現(xiàn),溫鈺只覺身體一輕,已被誰的臂膀接住。接著那人在耳邊說。
“那破銅鑄的星星有什么好看?夜風這樣大,自己也不知愛惜自己!
聲音懶洋洋的,幾分漫不經(jīng)心,又幾分責怪。溫鈺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的人,一張陌生的臉。
這人身形高大,一身的鐵甲。那鐵甲上嵌鑄的紋飾繁復,應是當禮服穿的,但那些甲片同時也沉甸甸的貨真價實,哪怕立即上戰(zhàn)場也沒有問題。著甲的這人隱隱煞氣,他的發(fā)披散著,佩一把重劍。劍萼處的鯊魚皮已磨得發(fā)亮,顯然是常常使用、不知見過多少次血的。他用一種像是無所謂又像是飽含期待的目光看溫鈺,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中灼灼生輝。
此人是誰?
溫鈺待要喝問,心臟卻一陣狂跳。他的嗓子涌上腥氣,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軟倒下來。那人的目光立時一驚,立時將他摟在懷中,讓他在自己臂彎中躺下來。他以內息配合溫鈺的呼吸,溫鈺只覺一股溫熱在四肢百骸間游走。心的悸跳隨這溫熱漸漸消失了,胸臆間的窒痛也緩緩平息。
喘一口氣,溫鈺的額上滿是冷汗。那人靜靜地等著,直到他的狀態(tài)漸漸穩(wěn)下來,才聲音低啞地一笑:“我原以為你是作態(tài),沒想到你真的仍如此虛弱……你富有四海,難道就不知把自己好好調養(yǎng)一下么?”
他的語調頗為奇怪,像是不屑嘲諷,又帶著關切心疼。
溫鈺艱難地發(fā)問:“你是誰?”
“我是……”那人低下頭仔細看他,微微失笑:“是了,你已不記得我,你已忘記了很多事。那些我們間做過的事,我們間說過的話,你已全都不記得了!
“……”溫鈺道:“你的意思是,是我負了你,而不是你負了我?”
“不!蹦侨速瓢磷鞔穑骸皼]有人能負我,哪怕你也不能。”
溫鈺:“……”
好吧,這人真是又拽又吊。但這樣一來就證明他不會如百里長蹊、陸桓楚一樣將過去與順德帝之間的可能債務都算到自己頭上。心下一個放松,溫鈺就繃不住了。堵在喉嚨的血涌上來,他把頭一側,一口一口地咯出來。
這對他身體來說再稀松平常不過了。那人看著卻大驚失色,只當是自己把他氣著了,忙一手把住溫鈺的脈搏為他輸送內息,一手為他輕輕拍著背——這個輕輕只是他自認為,溫鈺可覺得自己快要被砸死了。
好不容易血停了,溫鈺咳得撕心裂肺。那人手忙腳亂地為他順著氣,頗為愧疚:“對不住,我再不慪你了!
“有個事兒……”溫鈺可憐兮兮地扯他袖子:“你能給我點兒真氣么?我有話要說……”
雖不知道內息和真氣究竟是啥,但在書中世界,那可是個可追魂可續(xù)命的萬能殺器呀。這人一看就是真氣充沛的高手,那么問他討要一點也不為過。
聽溫鈺開口,那人忙從他的脈門給溫鈺灌氣。溫鈺只覺得自己終于充上了電,眼神立即富有神采。他深吸口氣,中氣十足地把要說的話大喊出來。
“救駕!快救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