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處長帶著董肘等人灰溜溜地走了,小飯館兒里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看著從始至終一臉淡定的林輕歌,廚房里的姬星雪等人開始有些反應過來了。
“這個家伙,原來他是知道有人能幫他出頭,所以之前才完全不抵抗的吧?”
“是啊,裝弱小,太狡猾了!”
只有包夜長長地吸了口氣,由衷地說道:“師父深謀遠慮,神機妙算,實在是太厲害了……”
姬星雪和夏小月一同望向包夜,齊聲說道:“老包,你再這么舔下去,可就有點兒惡心了!”
飯桌上,一幫老伙伴拉著林輕歌,吃喝甚歡。
今天準備的菜里面,有幾道是包夜按照郭老漢的風格做出來的,雖不能說一模一樣,卻也是八九不離十。六爺等人嘗過之后,都是又驚又喜,直呼郭老漢離開之后,也不愁吃不到這一口兒東西了。
郭老漢則是直罵這些人沒良心,人走茶涼。
當然,這都是玩笑話,若不是幾個人交情至厚,自然也說不出這樣的玩笑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馮陳褚衛四個老頭兒醉眼惺忪著離開之時,沒有人問郭老漢什么時候啟程離開穹都,郭老漢自己也沒提。他們都已經是年邁之人,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與親友的離別。
六爺酒量甚好,喝得不比幾個老頭兒少,但卻絲毫不顯醉態。
他故意拖慢了幾步,等到馮陳褚衛四個老頭兒離開之后,這才對郭老漢道:“今天的事兒,我算幫你搞定了啊。當初答應你三件事情,這可就已經完成兩件了。剩下最后一件,你要不要在離開穹都之前想好了告訴我?”
郭老漢搖了搖頭,說道:“不想啦!我和老婆子回家鄉去,以后再沒什么需要你幫忙的了。至于剩下的那次承諾……就轉交給林小子好了!
六爺瞥了眼旁邊的林輕歌,愣道:“這……這東西還帶轉交的?”
郭老漢撇嘴道:“怎么就不能轉交了?當初這事兒還是你爹應承下來的,現在不也轉交給你來辦了么?”
“得,算你說得有理。”六爺走到柜臺前,撕了張紙,在上面寫下一個號碼。遞給林輕歌,說道:“這是我的電話,往后有什么決定不了的事情,可以打這個號碼找我。記住,只剩一次機會了。
林輕歌接過那張紙,笑呵呵地說道:“六爺,您剛才用來打電話的那東西不錯啊,能不能幫我也整一個?”
六爺眼睛一亮,問道:“你確定讓我幫你辦這事兒?”
林輕歌這才反應過來,讓這位爺辦事的機會就只有一次啊,用在這種很可能花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上面太虧了。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六爺哈哈大笑,說道:“你小子不錯,菜做得更好。以后有功夫,六爺我會常來光顧的!
客人離去,小飯館兒重歸平靜。
殘席撤下,包夜等人又重新擺上了一桌新做好的飯菜——他們都還沒吃晚飯呢。
姬星雪和夏小月拉著手跑去后院小樓叫郭大娘來吃飯,林輕歌則是看了看沒什么醉意的郭老漢,笑道:“郭大爺,我再陪您喝點兒?”
“好!今天高興,咱爺兒倆不醉不歸!”郭老漢也來了興致。
這回是自家人吃喝,裝盤擺飾沒了剛才那般講究,但味道卻是分毫不差。
林輕歌指著當中的一盆燉肉,對郭老漢笑道:“郭大爺,您嘗嘗這個,這可是老包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小包最拿手的菜……不是剛才的蔥爆肉嗎?”郭老漢滿心狐疑地夾起塊肉來,放進嘴里一吃……猛然,他身子一震,竟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郭大娘又被嚇了一跳,心說:這老頭子,怎么這兩天吃飯總是一驚一乍的?
結果她扭頭一看,郭老漢嘴里含著那塊肉,雙眼中竟然淌下了兩行濁淚。
老太太頓時就有點兒懵了……這咋還吃哭了呢?是辣著了,還是嗆著了?可是老頭子他也沒咳嗽啊……
許久,郭老漢才緩緩抬起滿是淚痕的老臉,望著林輕歌,驚異萬分地問道:“你……你怎么會有生豚肉?”
林輕歌微笑,說道:“我就是在北邊跑生意的啊,從星月城邦帶點兒生豚肉回來,不算稀奇吧?”
“話雖如此,可是……”郭老漢后面的話沒說出口。
他想的是,生豚肉這種燉不爛、咬不動的東西,誰會千里迢迢地從星月城邦帶到天穹南國來?你小子是不是有病!
雖然,他對這闊別已久的味道數十年不曾忘懷。
雖然,只一口,他便已經為此落下了激動的老淚。
在天穹南國生活了幾十年,他嘴上雖然承認這里的食物味道更好,自己卻總在做菜的時候固執地選用那種質地堅韌的老牛筋肉,在烹飪之時還要加入一些含有隱隱苦澀味道的古怪調料。
在天穹南國生活了幾十年,他嘗過了無數種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卻沒有任何美食可以像眼前這道生豚肉一樣讓他如此失控,淚如泉涌。
仿佛是壓抑在心中數十年的情緒,此刻突然被什么東西引爆了,再也控制不住,讓一個年逾七旬的老漢,哭得像個孩子。
嘭!
林輕歌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獸皮水囊來,笑道:“郭大爺,有好肉就得有好酒。穹都里的這些水酒喝起來不夠勁兒,來來來,你再嘗嘗我帶來的這酒可還地道……”
說著,他已經為郭老漢斟上了滿滿的一杯酒。
郭老漢顫抖著雙手捧起酒杯,只抿了一口,眼睛立刻再次瞪得圓了,驚道:“這……這是北方草原上的羊奶酒?!”
林輕歌哈哈大笑,贊道:“郭大爺真是見多識廣啊,我帶回來的這些東西一個個都瞞不過您的法眼。來,郭大爺,我再敬您一杯!”
“等一下!”郭老漢也似乎來了豪情,說道:“這羊奶酒怎么能用杯來喝?你去拿兩個碗來!
“哈哈,好咧。”林輕歌還沒起身,包夜已經跑到廚房拿了兩個大碗出來。
羊奶酒倒滿,郭老漢和林輕歌端著大碗,對飲而盡。
郭大娘看出郭老漢今天是真高興,所以也沒怎么勸他,自己吃完飯后,默默地離開,回后院小樓里繼續收拾行李去了。
郭老漢則是跟林輕歌一碗接著一碗地喝個沒完。熟悉的生豚肉、久違的羊奶酒,讓他似乎又回到了數十年前的歲月,重見了當年那崢嶸的青春。
只不過歲月如流水,青春一去不復回。郭老漢曾經千杯不醉的酒量也已然不在,尤其他面對的是真正千杯不醉的林輕歌。
所以,郭老漢終于醉了。
醉意上頭的郭老漢漸漸卸去了心中的戒備,他一手端碗,一手摟著林輕歌的肩膀,一口一個“兄弟”叫著。似乎連身邊坐著的究竟是什么人,都已經認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