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君羨大惑不解,又問道:“昆幸沒有得肺炎?那他……是怎么回事?”
楊樹熙小聲說:“負責送昆幸去醫院的工作人員說,昆幸是從陽臺摔下去的。剛好附近醫院有我的熟人,他們說昆幸根本沒得肺炎,送到醫院的時候頭破血流,像是被打了……”
容君羨心里覺得有些奇怪:“怎么會被打了?他在劇組好好的。”
“怎么就好好的?”楊樹熙瞪大眼睛看容君羨,“劇組的人不都以欺負他為樂嗎?平常只是不理他、不給他好東西用、或是劇本最遲發給他等等的‘冷暴力’,可能昨天是誰一個頭腦發熱,就給他上了‘熱’暴力了。”
容君羨非常驚訝:“什么?劇組都在對他使用冷暴力?”
“你沒看出來?”楊樹熙也很震驚,“你是瞎子嗎?”
容君羨不但對這些人情世故的事情,更有一層,是他對外界也漠不關心。沒有他的戲的時候,他就在化妝間里或者是酒店房間里呆著,有他的戲份了,他就來拍戲,所以沒太留心這些人與人之間的小互動,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件事了。
楊樹熙又說:“如果是去年的時候,我一定會以為你在扮無辜呢!不過現在和你熟了,就知道你是真的一無所知啊。”
容君羨忍不住說:“什么叫扮無辜?我本來就無辜。”
楊樹熙卻笑了:“昆幸就是得罪了你,大家才搞他的。不然,誰無事孤立一個演員玩?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就算是場記、雜工給他臉色看,他都不敢回嘴。生怕錯說一句話,就惹出麻煩。”
容君羨不知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思前想后,只說:“那還是因為我?”
楊樹熙聽這話不好聽,便婉轉說:“自然不是的。那是他自作自受呢。該他的。”
容君羨也接不住這句“該他的”,心里總是有些不自在。
等卸完妝,容君羨獨自回住處歇息,心里想來想去,神思不定,最后還是發信息問了楊樹熙,好知道昆幸在哪個醫院哪個病房。
容君羨讓助理開車帶他去看望昆幸。
他倒想看看是什么回事,陳禮秉是不是真的撒謊?昆幸是肺炎還是被打了?
助理把車開到醫院門外,瞟了一眼醫院對面的水果店,問容君羨說:“容老板,要不要買一籃子水果上去?”
容君羨想了想,說:“隨便買個果籃吧。”
于是,助理去停車了,容君羨則拎著一個果籃徑自上了住院部病房。昆幸雖然最近沒什么工作,是藝人圈子里算是“貧窮”,但到底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明星,還是住得起VIP病房的。那兒空曠安靜,很少人走動。
容君羨戴著口罩,拎著個大果籃,走了幾步,抬頭便看到了一所掩上了的門。門上掛著門牌號,正正是楊樹熙所說的昆幸所處之地。
容君羨正想敲門,卻聽得門縫里泄出了里頭的聲響。
昆幸的哀哭聲隱隱透出來:“別、別這樣……”
“草,什么玩意兒?”一把粗獷的男聲響起來,“裝呢還?”
“不、不是……”昆幸道,“不是……”
“少裝清高了,你就是個**,還不讓人穿了?”
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慶功宴上,昆幸被齊總欺負的時刻。當時容君羨將昆幸視作了友人,撞見了這樣的場面,二話不說的就上去踢門救人了。
至于現在——
容君羨想到昆幸的種種可惡之處……
容君羨一咬牙,一蹬腳,還是踢門了。
這門板很薄,一下就被容君羨踢開了。容君羨走入病房,只見昆幸痛哭流涕的在病床上,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壓著他。
容君羨定睛一看:“這不是阿力嗎?”
阿力是《曾凡傳》劇組的副導演之一。
阿力見了容君羨也是嚇了一跳,忙提起褲子,說:“君羨哥,你怎么來了?”
昆幸看見了容君羨,臉上忽紅忽白的。
容君羨將果籃放到了昆幸的床頭,說:“我來看病!你呢?你來做什么?”
阿力愣了愣,說:“您……您這么有心啊?那……那我先走了。”
說完,阿力一溜煙的跑了。
見阿力走了,昆幸只伏在床上,一個勁兒地喘氣。容君羨打量昆幸,卻見昆幸頭上纏著紗布,腳上打著石膏,這個情況,阿力還能來強上,還真不是個東西。容君羨臉上不禁露出厭惡的表情,昆幸看見了容君羨的表情,就以為是針對自己的,又哭了起來,說:“君羨哥,我求你了……”
容君羨嚇了一跳,說:“你求我什么?”
昆幸抽抽搭搭的,只說:“您就放了我,就當是放了一個屁吧!”
容君羨又想起楊樹熙說的,劇組的人是因為自己才欺負昆幸,如今看著昆幸這個樣子,居然心軟得還有幾分愧疚,又在床邊坐下,說:“你在說什么?我可沒有欺負你。”
昆幸抹眼淚說:“君羨哥,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容君羨想了想,又問:“你這個傷是怎么回事?”
昆幸噎住了,欲言又止的。
容君羨見他這樣吞吞吐吐的就煩,語氣不耐地說:“你不說出來,我怎么幫你?”
昆幸大喜過望:“您還肯幫我一把呢?”
容君羨也不知該怎么答,只說:“你先說說看,怎么回事?”
昆幸便抽抽搭搭地說了。只道他開罪過容君羨,劇組里的人原本還是對昆幸不理不睬而已。誰知道,大家看著昆幸軟弱,越發來勁兒。原本只是不理睬他,后來又對他冷嘲熱諷。昆幸也不敢回嘴。大家就越發放肆了,開始出言侮辱他,或是苛待他。他都不敢反擊,默默忍受。到最后,有兩個副導演拉他去野外,要辦了他。他嚇壞了,便要跑,從池塘邊上摔了下去,摔破了腦袋,也摔折了腿。
容君羨聽了這話,也是火冒三丈:“這是什么垃圾!”
昆幸卻流淚,說:“我也是怕極了。又怕自己受害,又怕丟了這份工作。”
容君羨竟有些可憐他,但想了半天,又覺得不對,只說:“那你怎么叫我放過你?你說的,是我讓那個垃圾人類來欺負你一樣?”
“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昆幸慌忙解釋,“我只是想,你都能來看望我了,就證明你是好心腸。只要你待我和以前一樣,他們也不敢這樣來欺負我了。”
“我待你是不可能和從前一樣的了。”容君羨斷然說。
昆幸愣住了,眼神里寫滿絕望。
容君羨瞧著他這個表情,也察覺到自己言語中透露的無情,又殊為不忍,只說:“但我可以幫你請律師,起訴那兩個副導演。”
昆幸卻無言一陣子,半晌才開口說:“無憑無據的,告不告得倒也難說了。再說,我就算告得倒,也吃罪不起。”
容君羨只道:“你也忒沒志氣了!”
“不是我沒志氣,是形勢逼人。”昆幸嘆了口氣,“自從發生了水軍買票的事件之后,我已經沒有工作了。”
容君羨原本還對昆幸有幾分同情,現在聽到昆幸提起這個,頓時有了幾分嗔色:“對啊!你要是不來陷害我,大家相安無事,不也挺好的么!”
昆幸一口氣悶在胸口,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圈,終究是又滴了下來:“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和那兩個副導演上床吧……不過也就是挺一挺就能過去的事情。”
容君羨聽到這話,越發覺得震驚:“我看你不但是摔壞了腿,還摔壞了腦子!”
這時候,門被敲響了,原來是助理來了,只說:“時候不早了,容老板要不要回去休息?明天還要拍戲呢!”
容君羨見著助理來催了,也不想再多說什么,從床邊站起來,只對昆幸道:“那自己好好休息吧!”說完,容君羨就和助理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容君羨還是忘不了昆幸的慘狀,一邊捶著自己的胸膛一邊埋怨:“我怎么那么善良啊!我操。”
助理一邊開車一邊想:還有這樣夸自己的?
等回了梅花山莊,容君羨卻在小路上遇見了陳禮秉。陳禮秉見了他,便露出笑容:“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頭?”
容君羨只說:“我去醫院看昆幸了,剛剛回來。”
陳禮秉有些訝異:“你……你去看昆幸了?”
“很奇怪嗎?”容君羨斜看了陳禮秉一眼。
“嗯……不是。”陳禮秉笑笑,“你倒是很有心的,那么晚還出去看他。”
容君羨心里轉了數個念頭,又想著息事寧人罷了——但容君羨終究不是那種會息事寧人的人,于是,他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說昆幸得了肺炎?我看他根本沒有肺炎!”
“是嗎?”陳禮秉看起來很驚訝,“我不知道。是阿力和阿強告訴我他得了肺炎的。”
“阿力和阿強?”容君羨一怔:這不就是對昆幸企圖不軌的那兩個副導演嗎?
陳禮秉點頭,只說:“當時很晚了,我接到他們的電話,說昆幸得了肺炎。他們已經把人送到醫院了。我要留在山莊負責改劇本和協調人員改動的工作,就沒有親自去醫院,所以也不確定。怎么,原來昆幸沒有得肺炎嗎?”
容君羨一聽這話,也愣住了,趁著路燈的光芒打量陳禮秉的神色,卻見陳禮秉說話說得有條有理、信誓旦旦,不似是作假。容君羨便信了,只嘆道:“哎呀!禮總,你被阿力和阿強那兩個混蛋騙了啊!”
說著,容君羨又把昆幸的遭遇一句不漏地告訴了陳禮秉,大有要為民除害的意思。陳禮秉一聽,便連連搖頭,只說:“居然有這樣的事情!那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問他們一個明白。如果真的是他們做的,我絕對不會姑息!”
容君羨這才安心了幾分,又回了房間,躺回了床上,容君羨又照例與白惟明打晚安電話。在通話中,容君羨少不了要把這件破事說與白惟明聽的。容君羨說得滔滔不絕的,白惟明倒是一片沉默。
待容君羨說完了,白惟明才緩緩說:“陳禮秉說了會處理,那應該會處理好。”
“真的嗎?”容君羨皺眉,“可禮總說了要問一個明白再處理,要是沒問明白呢?那是不是就不處理了?”
白惟明說:“站在禮總的角度可不是這樣的。他既然不清楚內情,自然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肯定要兩邊都問明白的。”
容君羨想了想,便說:“那也是。但昆幸看起來實在很可憐啊!”
“你心胸夠廣闊。”白惟明語氣聽不出什么意思,“還那樣熱心地幫助他。”
容君羨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以前得罪過我。但是,遇到這種情形,就是一條狗我也會救的。”
“要是咬過你的狗,我就不救。”白惟明答。
容君羨一時語塞,半晌都說不出話。
白惟明卻率先打破沉默,又語氣溫和道:“行了,我會安排的。”
“安排?”容君羨一怔,說,“你不是說不救嗎?”
白惟明說:“水軍買票的事情你不想查清楚嗎?”
“那個……”
“昆幸到底是替誰背的黑鍋,也只有昆幸本人知道了。”白惟明道,“賣他個人情,換句真話,也是好的。”
換句話說,白惟明愿意救昆幸,不是因為昆幸很可憐、不可以見死不救,而是因為昆幸還有利用價值、不能白白浪費。
事實上,昆幸到底是受被脅迫、指使、站出來背黑鍋,白惟明的心里大概已經有了個答案。如今讓昆幸站出來,說個清楚明白,也就是求個安安穩穩的百分之一百而已。
如果真是白惟明想的那個人的話,那就真的太可厭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
這已經在挑戰白惟明忍耐的極限了。
白惟明想著,之前看在陳禮秉的面子,又看著彼此也算舊相識,只是耍太極地擋兩下。沒想到這樣的態度沒有息事寧人,反而讓對方有恃無恐、變本加厲了,這次要是證實了,可得動點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