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經紀公司總裁對經紀人于知務說,“這次是最后一次機會了,我已經花重金請來了可以讓容君羨做個體面人的PR了。”
“讓容君羨做個體面人?”于知務像是聽到了類似“太陽已經飛走了”之類的怪談,“這樣的人存在嗎?”
總裁又說:“對了,現在明星不上綜藝沒有熱度。我想要不要找PR給他安排綜藝了……”
“不行!”于知務聽到“綜藝”兩個字,語氣立即變得焦急,“容君羨不能上綜藝!”
并不是他看不起綜藝,而是上一次容君羨上綜藝的“慘劇”,依舊歷歷在目。
容君羨上次上節目,資深女主持人半開玩笑半嘲諷地說容君羨:“聽說你已經兩年沒拍戲了,現在來上節目,該不會想轉型做綜藝咖吧?”
容君羨冷然答:“不是!”
“可是……聽說你以前都不愿意上綜藝,怎么停了兩年戲就愿意了呢?”
這話說出來,旁邊的經紀人于知務直冒冷汗,做手勢讓容君羨冷靜。容君羨也想起自己是一個兩年沒工作的“過氣藝人”了,便稍稍忍耐,故作開玩笑道:“可不是因為沒有工作了嗎?”
女主持也是個資深大姐,尖銳提問本就是為了激怒容君羨、制造效果的,見容君羨收斂了怒意,便立即再次進擊:“那你覺得自己還算是演員嗎?”
這一下踩中了容君羨的雷區,容君羨頭發都要炸起來了:“當然。我當然是。”
“可是,你天天不演戲,還能算演員嗎?”主持人詰問。
“大姐,您天天不說人話,不還是個人么?”容君羨皮笑肉不笑答。
于知務聽見這話,立即額頭冒汗,打起了中止的手勢,要停止訪談。見狀,女主持人立即開玩笑緩和氣氛,笑道:“哈哈!我也覺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容君羨看著女主持人說:“你哈哈大笑的時候眉頭都抬不起來。是不是肉毒打太多了?”
女主持人聞言立即翻臉,叫導播卡掉,又說:“剛剛那一句剪掉!老娘不接受別人說我整形!”
“觀眾又不是瞎子。”容君羨冷然道,“我不說,大家都看得出來。”
女主持咬著牙卻又咧嘴笑,似開玩笑又似威脅地說:“容君羨,你再胡說——得罪了老娘,你以后要是能再上XX臺的綜藝節目,老娘就跟你姓!”
“憑你也配跟我姓?”容君羨甩下一句,轉頭就走。
制作人和經紀人在一邊勸架都無用,鬧了半天,這期節目也沒錄成。但是女主持不愧是大姐,立即聯系媒體,以“容君羨上節目耍大牌批評女主持外形,女主持當場落淚罷錄”為標題爆料,網友一聽容君羨是和女人對罵,便立即群起而攻之,認為容君羨沒教養、沒素質。
容君羨這性格糟糕,向來就是滿天點炮的,本來公眾形象就不佳,經此一役,更是黑穿地心。
總之,容君羨的性格非常討嫌。
公眾都不太喜歡他。
他自己也挺能作的,出道的時候演了電影,拿了獎杯,本該是一帆風順的,卻是因為性格緣故,鬧得兩年沒戲拍。這樣的情況,經紀公司本該是要放棄他的,但又念及他是少年影帝,況且外形確實很好——當然在演藝圈里總不缺少外形好的人。
美男不稀缺,稀缺的是氣質獨特的美男。
容君羨就很獨特,一般受歡迎的男性都給人可靠的、堅固的感覺,但容君羨則恰巧相反,渾身充滿不確定性。也就是說,一般男明星氣度當穩如泰山,而容君羨則是風光不定。若用顏色比喻,尋常男星容易讓人想到純粹的白、深沉的黑、或是憂郁的藍。容君羨卻是一個花園,喜悅時候讓人想到殷紅,沉靜時候讓人想到淺碧。
又是如此,經紀公司大部分人很討厭容君羨的性格,但又不得不捧著他。
容君羨現在在家中的浴缸里泡著,捧著劇本在讀。這劇本是年度古裝大戲《女尊后宮·曾凡傳》。講述的是一個叫做曾凡的貌美少年被選入后宮,愛上了女皇帝,卻癡心錯付,最終給女皇帝戴綠帽,毒死女皇帝,當上皇太父的故事……
“這種劇真的會有人看嗎?”容君羨看得眉頭大皺。
他非常討厭這個劇本,并且覺得劇的邏輯簡直就是狗屁。容君羨一邊看著劇本,一邊吐槽道:“為了讓看不順眼的男妃子無法生育,寵妃天天給他灌可樂……因為,可樂殺精……這劇情是怎么想出來的?用腦子了嗎?”
可是,他是一個演員。
演員嘛,就是要相信。
為了融入劇本的世界,容君羨必須要相信“可樂會殺精”、“被灌了可樂會很痛苦”之類的設定。這樣子,在演繹劇本的時候才有說服力。如果演員都不相信這個劇情的話,觀眾更不會相信。與此相對的,如果演員相信這個劇情并演繹好了這種信任感,那么觀眾也會接受這種看似不靠譜的設定并融入劇情之中。
事實上,有多少人看了電視劇以為麝香會導致不孕,就有多少人看了電視劇認為可樂會殺精。
不需要不相信。
容君羨看了半天劇本,打了一個呵欠。
浴缸旁邊的手機響了。
容君羨看了一眼,是經紀人于知務打來的。
“喂?”容君羨打開免提,問,“什么事?”
“是這樣的,你明天就要試鏡了!”經紀人問,“準備好了嗎?”
“你放心。”容君羨說,“為人處事我不行,演戲還不行么?”
于知務沉默半晌,又小心翼翼地說:“嗯,明天除了你還有別人面試曾凡這個角色……”
“誰啊?”
“小明星,說了你也不認得。”
“小明星?!我@#¥¥%……%&……*”容君羨真的氣壞了,玫瑰色的嘴唇都吐出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了。
要容君羨去拍周播電視劇還得試鏡就已經很掉份兒了,現在居然還要和十八線藝人競爭上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于知務早就預料到容君羨會發火,也不太意外,只繼續小心說道。
沒有辦法。
演藝圈是一個記憶力很差的圈子。一個沒拍兩年戲的獲獎演員和一個剛出道的“小鮮肉”站在同等位置不奇怪。
同樣接受“曾凡”試鏡的小明星比較早就來到了試鏡室外頭,和其他小演員聊起天。他是一個頭發微卷、眼角帶痣的年輕男子,名字是楊樹熙,長得很有特色,嘴角老帶一抹壞笑,長得挺有魅力的,但卻被制作人認為長得太“邪”了,不適合挑大梁,只能演些渣男,天天在肥皂劇里被女主本人、女主朋友、女主親戚以及正義路人反復掌摑。因此,“曾凡”這樣的角色,對他意義重大。
楊樹熙十分快樂、甚至有些驕傲地跟大家說:“怎么?你們都是面試配角嗎?難道只有我一個是試鏡曾凡這個角色嗎?”
聽了這句話,眾人心里都不太自在,但還是禮節性地說:“哎喲~好羨慕你呀~”
倒是有個坐角落、一直不說話的男生開口了:“那個角色不是定了容君羨嗎?”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個一直不說話的沉靜男孩身上。這個男孩眼睛大大的,臉上還帶點嬰兒肥,看著年紀非常輕,怯生生的,也不愛講話。
但是,越是不愛講話的人,講出來的話就越容易被人相信。
“容君羨?”旁人們更加訝異,“他不是16歲就拿了金梅獎的電影明星嗎?怎么來演肥皂劇?”
更有一個小演員笑著說:“對啊!容君羨怎么可能淪落到和楊樹熙搶角色?”
楊樹熙聽著這話就不舒服,冷笑說:“這可不好說。影帝年年都有人拿呢。他拿影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據我所知,他已經兩年沒戲拍了吧?他現在肯演肥皂劇,肥皂劇還不知道肯不肯讓他演呢!”
——“既然影帝年年有人拿,怎么不見你去拿?”一把聲音從背后響起來。
大家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見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站在背后,手里拎著一個挎包,大大的,里面似乎裝著很沉的東西。
盡管戴著口罩,光看那雙眼睛,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就是容君羨本尊了。
“啊……”大家不覺露出極為驚異的神色。
容君羨慢悠悠地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張臉——這還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容君羨本尊,不覺都驚詫起來。容君羨本人看起來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光芒,但是什么,也說不上來,畢竟人呢,是不可能真的發光的。
容君羨瞥了一眼旁邊,卻見工作人員來了,請容君羨和楊樹熙進去試鏡。
這次是決定性的最后一輪試鏡,比較隆重,二人都要換上戲裝。容君羨卻從挎包里取出了一雙海棠木屐,并解釋說:“我知道古裝劇的男妃要穿這個的,因此特意帶了一雙來。”
導演有些訝異,說:“那您可真考究啊!”
說著,容君羨又問楊樹熙:“你帶了嗎?”
楊樹熙一怔:“我……我沒有……”
“沒關系。”容君羨皮笑肉不笑,“我借你穿。”
于是,楊樹熙一穿上木屐,便走得跟企鵝一樣,沒兩步就“吧唧”一下摔了,又因為他太顧著形體,臺詞也說不順,倒是因為摔疼了,哭戲演得很真,眼淚鼻涕流一臉。
反觀容君羨,早已在家里練了兩個月的步伐。他穿著長袍踩著木屐,如花向琉璃地上生。不須開口,就已是一個古風美人的樣子了,流淚時也是內斂的,如悲泣哭殘陽。
最后,導演非常感動,并決定錄用楊樹熙。
容君羨得知結果的時候都懵了:“什么?!”
導演一臉抱歉地跟容君羨解釋:“是這樣的,你的演繹很細膩,他的演技很浮夸——但是這正正是肥皂劇需要的。我們肥皂劇就是要浮夸的、亂來的演技!”
容君羨從影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被拒了,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被拒絕的理由。
帶著壞消息,容君羨落寞地回到了經紀公司。于知務很少見到這么沮喪的容君羨,便替他打氣:“沒關系!你不是不喜歡這部劇嗎?”
容君羨卻惱道:“我不喜歡是一回事,他拒絕我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知務安撫了容君羨幾句,又說:“沒關系,你先來認識認識新合作的PR經理吧。他可能有辦法幫助你奪回這個角色。”
“什么公關這么厲害?”容君羨將信將疑的。
于知務打開門,請了那位公關經理進來。
這位PR穿著挺括的西裝,是個衣著考究的人,身材很是高挑的,大概超過185cm,模樣看著很冷漠,像是什么都不關心一樣。
“這是公關經理白惟明。”于知務介紹道。
白惟明朝容君羨微微頷首示意:“你好,容先生。”
“你好,白先生。”容君羨一邊與他握手,一邊打量著他,“你真的有辦法讓我上戲嗎?”
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懷疑。
容君羨講話素來這樣,語氣不加掩飾。
白惟明是與他完全相反的類型。他的語氣總是一模一樣的,沉靜得像沒有風的湖水,你根本不知道底下潛藏著什么。
“也許可以,也許不可以。”白惟明答,“主要取決于我能拿多少傭金。”
容君羨一聽便不喜歡:“這是錢的問題嗎?”
“嗯。是這樣的,容先生。”白惟明的語氣一點沒有變化,聽著溫和,卻又冷漠,好像很耐心,卻又似嘲弄,“世界上99%的問題都是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