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蒹葭愣在原地,好半天反應不過來,只覺心跳漏了一拍,卻很快便掙脫了那等子曖昧的情緒。
她不緊不慢推開扶蘇,沒有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只仰著頭看他,淡淡開口:
“昨夜國師燒了本公主的酒窖,為何?”
扶蘇反問:“公主覺得,是扶蘇燒的酒窖?”
“不是國師,難不成是楚將軍?”燕蒹葭哼笑一聲,語氣再篤定不過。
他斬釘截鐵道:“酒窖不是扶蘇燒的。”
燕蒹葭蹙眉,顯然不信:“不是?”
“不是。”
“看來國師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撬開。”燕蒹葭冷笑,倒是沒有再多說什么,兩人對此事,皆是心知肚明,只是一個不說,一個也懶得與之計較。
說著,燕蒹葭頭也不回,便離去了。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少年才從暗處出現:“師父為何要燒公主的酒窖?”
近來,他家師父的行事,他愈發看不明白了。昨夜回了國師府,竟是又折返回去,莫名燒了公主府的酒窖,大半夜才‘鬼鬼祟祟’的歸來,全然沒了從前那股子仙氣飄飄的模樣。
“遵從本心。”扶蘇淡淡回了一句,轉而又道:“方才公主的話,可是聽到?”
“聽到了。”牧清點頭。
“去查一下楚青臨……”
“是,師父。”牧清說著,忽而想起一件事,便又道:“對了師父,再過一陣子,五國大會就要開始了。”
“五國大會?”扶蘇眸底微微深邃了兩分:“又是多事之秋呵。”
如今五國雖說戰火平息,但暗地里卻是風云莫測,也不知何時,天下這盤棋,會打亂了重新來過。
……
……
接下來的一陣子里,燕蒹葭就跟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倒是老老實實去了國子監。于是,所有人都發現一個驚人的事情,這個驕橫的公主,竟是接連半月下來,沒有一次遲去。
一時間,眾人皆在私底下揣測,是不是公主對楚將軍又……起了歹意?要不怎么三不五時的,天天往楚青臨跟前湊去?
“公主!公主!”
廣闊的平地,微風陣陣。一少年青衣藍衫,腰佩白玉,滿頭大汗的跑了過去。
就見,平地中央,燕蒹葭一襲鎏金廣繡錦袍,好似畫本子里的公子哥一樣,宛若凝脂的手捏著細線,頭仰的高高的。
天空中,紙鳶緋色,赤紅如霞,輕飄飄的隨風而動。
“公主怎的放紙鳶不叫我?”少年到了她跟前,才緩緩停下來,他一邊喘著氣,一邊四顧望去:“公主一人,豈不是寂寥至極?”
燕蒹葭聞言,頭也不低,只散漫的拉扯著風箏線,語氣淡淡:“你爹若是知曉你又與本公主廝混,你猜會不會暴跳如雷?”
來者是尚瓊,即便不偏頭去看,燕蒹葭也識得他的聲音。
“我爹這幾日染了風寒,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尚瓊道:“他哪有閑工夫理會我的事情吶?”
“那你便好生在家中陪你爹,否則你爹要是知道……”
“公主近日是怎么了?”尚瓊打斷她的話,語氣有些傷懷:“公主是厭倦我終日跟隨了?近日公主外出,都不喊我了……”
“說得好像本公主以前外出,都會喊你一樣。”燕蒹葭翻了個白眼,扯了扯手中的細線:“哪次不是你自己求著跟上來的?”
“話是這樣沒錯……”尚瓊嘟囔著嘴:“可我感覺的出來,公主明顯不想與我親近了……”
這幾日,燕蒹葭的疏離,他不是看不懂,雖說他看起來是有些愚鈍,但心中卻是再敏銳不過了。
他話音落下,燕蒹葭捏著細線的手下意識頓住,隨即,她回頭看向他,將手中的線遞給他:“接著。”
尚瓊接過,仍舊道:“公主莫要左顧而言他,分明……”
“你多慮了。”燕蒹葭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看來你也是到了年紀了,該相看一個姑娘家了,省的整日里這般思慮。”
一邊說,她一邊看了眼西遇,西遇會意,很快便離去了。
尚瓊不解,只道:“公主讓西遇去干什么?”
“風箏都要被你放掉下來了!”燕蒹葭提醒著,見他回神去拉細線,才又漫不經心道:“讓西遇去買些吃食而已,玩鬧了大半天,本公主腹中空空,可不是得進食?”
“這樣一說,我也餓了!”尚瓊砸吧砸吧嘴,思忖著道:“西街新開了一家糕餅鋪,那里的桂花糕極為可口,公主不妨讓西遇再帶點桂花糕來?”
燕蒹葭緩緩坐了下來,笑瞇瞇道:“人都走了,你這會兒說,本公主難道還能千里傳音?”
尚瓊自討了沒趣,只好摸摸鼻子,又道:“對了,公主近日為何又巴巴的纏著楚將軍?我記著前些日子不是楚將軍纏著公主,公主不甚耐煩嗎?”
“唔,前些日子本公主沒有領悟到楚將軍的魅力,如今領悟到了,自然……”
“公主若是歡喜,不妨……先下手為強,我見那妙家小姐也似乎歡喜楚將軍……”
燕蒹葭凝眉問他:“你是覺得,本公主比不上妙玲瓏?”
“那倒不是。”尚瓊搖頭,一臉狗腿的笑道:“公主自然是頂頂好的,公主看得上楚將軍,也是他的福氣!”
“行了,別拍馬屁了,”燕蒹葭嗤笑:“王妃恢復的如何了?”
“已然好了,”尚瓊道:“這大好的天氣,公主怎么不去騎馬?放風箏多無趣呀!”
“不想放,你就回去。”燕蒹葭抿了口茶水,放下手中的茶水,起身就要奪過他手中的細線。
尚瓊一閃,躲避道:“玩兒,我是要玩兒的!”
只是,他躲開,手中的線忽然一扯,瞬間斷卻。
紅色的紙鳶,一瞬間飛的極遠,很快便落在林間。
“公主……”尚瓊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燕蒹葭。
他了解燕蒹葭,知道燕蒹葭有喜歡自己做紙鳶的習慣,瞧著那只紙鳶,不出意外也是燕蒹葭親手做的。
果不其然,就見燕蒹葭臉色一黑,看向他:“你可知這紙鳶本公主做了多久?”
“公主,我將功贖罪,現在就去找回來。”尚瓊賠笑著,生怕挨了燕蒹葭的‘揍’。
“不必了,你留在這兒等,”燕蒹葭白了眼他,揮袖:“本公主自己去找。”
說著,她也不顧尚瓊阻攔,便兀自一人,朝著林間走去。
此地都是公主府的地界,她當然不怕歹人謀害,更何況……她才是公認的‘歹人’。
如此想著,她也已然抵達林間。蔥郁的樹叢,滿是朝氣,可這會兒,燕蒹葭的心中卻很是煩躁。
這幾日下來,她睡得并不好,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大圈,其中緣由……無非就是那令人膽顫的夢境。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她可以自欺欺人,但每夜重復著尚瓊死在她懷中的夢,卻是讓她真的感到了一絲恐懼。
從前夢到涼城之事,那些死去的百姓并非她所熟識,故而心中可以做到平靜處之。但如今,死的是她的至交……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死在戰場上的尚瓊啊……叫她如何能不意難平?
因此,燕蒹葭近日才刻意與尚瓊拉開距離,或許……遠離了她,尚瓊就遠離了戰場,遠離了死亡。
就在她恍神之際,身后忽而傳來一陣腳步聲。
“公主為何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兒?”
溫潤如水,宛若初春薄冰消融,有一瞬間,燕蒹葭仿佛置身夢境,身后的聲音,意外的涌入她的心尖。
很像,夢中那個喚著“偲偲”的男子。
她抬眼,便見扶蘇矜貴如神祗,笑意闌珊,頃刻便穩住了她的心神。
“國師?”燕蒹葭眉梢微微一蹙,眸底下意識露出星星點點的困惑。
“公主似乎,有心事。”扶蘇輕笑著朝她走近。
燕蒹葭回過神,掩住心中的悵然,勾唇一笑:“本公主的紙鳶掉了。”
“紙鳶?”扶蘇逡巡了一圈,指著燕蒹葭身后的一抹鮮紅,問她:“公主說得,是哪個么?”
樹枝上,高高掛著一只紅色紙鳶,那紙鳶乃鳳凰之狀,熱烈如火,耀眼至極。
燕蒹葭回頭一看,揚唇回道:“不錯,就是那個!”
一邊說,她一邊朝著樹下走去。直到抬頭仰望的那一瞬間,才發現那紙鳶掛的極高,高到她根本企及不到。
“國師可否幫本公主取下來?”她自然而然看向扶蘇。
有功夫的人取,自是極為輕巧。而她,手無縛雞之力,怕是……
“公主難道不自己取嗎?”扶蘇淡淡道:“爬上樹,我在下頭護著公主。”
“本公主爬上樹?”燕蒹葭指著自己的鼻尖,難以置信。
“是啊。”扶蘇神色怡然,不緊不慢道:“等公主取到紙鳶,便跳下來,我接住公主。”
“那便罷了,本公主沒必要為了一只紙鳶,如此大費周……!”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拎著上了樹,而拎著他的那雙手,正是扶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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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猜,國師讓公主爬樹,是為了什么?遲來的一更,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