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縣的斛,其實通‘狐’,從前是喚作狐縣。早些年漫山遍野皆是狐貍,有人說狐貍的老巢就在山中。
有時候,這些野狐還會下山,流竄于市井之間。
于是,便衍生出許多關于狐貍成精,蠱惑人心的精怪故事。
可即便如此,當時此地的人與狐都是兩廂無事。沒有什么沖突。
但是約莫是十年前,斛縣不知為何興起食狐肉的風潮,有許多當地有錢有權之人,皆是以狐肉宴客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買賣與殺戮,便隨之應運而生。一夕之間,斛縣的狐貍皆是被屠戮。
于是,狐縣便改了名字為如今的斛縣。
燕蒹葭聽著這大哥絮絮叨叨說起從前的舊事,方才明白為何這里會有狐貍被困在鐵籠子里頭,又為何這只紅狐要沖破鐵籠的束縛。
據大哥所說,他原本是湊湊熱鬧,瞧瞧這些個在斛縣已然被捕獲殆盡的罕見狐貍,就在他看得入神之際,其中一個關著紅狐的籠子便‘彭’的一聲,發出爆炸似的響動,他嚇了一跳,同一時間,便見賣狐貍之人腳下的一圈的徒弟,突發地裂。
他以為是地動,便轉身要跑,同一時間,賣狐貍的販子與其他湊熱鬧之人皆是紛紛逃竄。
地裂卷起濃煙,又是一陣巨大的響動,而后眾人遠遠看去,便見地上隱約躺著一個人影,剎那間,地裂隨之停了下來。
于是便瞧見眼前的景象,一人被剝皮倒在地上,一狐也跟著愣愣的瞧著。
等到這狐貍回過神,眾人便又跟著圍了上來,將狐貍困住。
“所以說,根本沒有人看到這人是不是狐貍所殺?”聽到最后,燕蒹葭才總結性的說道。
“不是這妖怪是誰?”一旁有漢子忍不住說道:“小姑娘可見過會炸鐵籠子的狐貍?”
燕蒹葭聞言,沒有回復,只若有所思的頷首,便朝著扶蘇看去。
在觸及扶蘇眸底的神色之際,燕蒹葭瞬間懂了他的意思。
看來,不僅僅是她看得見,扶蘇也一樣看得見那狐貍身上的光圈到底是什么。
兩人隱沒往后退去,人群視線皆是落在狐貍的身上。
燕蒹葭拿出扶蘇給她的一張符紙,貼到自己的身上,默念口訣。
而后,在扶蘇的眼中,一個曼妙美麗的少女,頓時變成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
扶蘇失笑,這障眼法術倒是被她摸的很是透徹。
“到你了。”燕蒹葭催促,話音方落下,便見扶蘇轉瞬竟是變成了相貌平常的青年模樣,不由有些驚愕。
“你怎么不需要符紙貼著?”她詫異。
扶蘇溫聲回道:“我參悟此道多年,自是不需要的。”
燕蒹葭聞言,不由脫口說道:“真厲害。”
這一聲夸贊,聽得扶蘇很是受用。
他薄唇彎起,拉著燕蒹葭道:“走吧。”
兩人又擠入人群,便見此番景象竟是不一樣了。
在他們擠出人群的時候,有人亦是擠入人群,那人此刻正背對著他們,站在紅狐的面前。
一身道袍,手持拂塵。
“大膽妖孽!”那道士大喝一聲:“竟敢殺人剝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實在當誅!”
他話音落,便見拂塵一甩,有兩道黑白色的煙塵,朝著那紅狐而去。
紅狐一躍而上,正以為甩開了煙塵之際,便見那煙塵仿佛會動一樣,直直追在紅狐的身后。
紅狐一個甩身,將煙塵拍散。道士見此,冷哼一聲,飛身上前,又是狠狠甩了幾下拂塵,頓時黑白色的煙塵又冒了出來,道士口中喃喃念訣,而后便見煙塵濃烈似大網一樣張開,朝著紅狐包裹去。
就在那凌厲駭人的煙塵幾乎要觸及紅狐之際,紅狐身上的光暈再次浮現,光暈將煙塵阻擋在外。
燕蒹葭眼尖的瞧見,紅狐臉上露出一抹宛若人一樣的得意之色。
只是那得意還未持續多久,便見那道士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針似的法器,他側身,朝著紅狐射去法器,只一根金針,卻在他飛射的一瞬間,幻化為百根,那百根金針觸及光暈,兩相抵觸,發出尖銳的聲音。
道士口中不斷念訣,紅狐齜牙,渾身狐毛幾乎豎起,顯然也在抵抗。
只奈何,那法器是神器,不消須臾,金針穿透光暈。
光暈散開,發出‘彭’的一聲巨響,宛若碎裂一般。
強大的沖擊力,讓紅狐招架不住,往后倒去,百根金針貫穿紅狐小小的身體,紅狐疼的哀嚎,墜落下來,倒在小攤販的架子上,而后又隨之撞擊落地。
道士又是一甩拂塵,煙塵似霧,頓時將紅狐裹在煙塵之中。
紅狐瞬間被煙塵緊緊捏住脖頸,發出吃痛的嗚咽聲。
“這道長真厲害!”
有人如是贊嘆道。
“道長當真是有本事!這么快就制服了這妖物。”
“道長救人一命,功德無量啊!”
于是,便紛紛有百姓跟著贊嘆。連帶著方才拿棍帶鐮刀的兩個漢子,也跟著敬佩出聲。
那道士受著眾人的稱贊,神色不變。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愈發讓在場之人信服。
那賣狐的小販更是感激涕零的出來,說了好一番話,才道:“道長,眼下這妖物,可要如何處理?”
此刻小販實在內心驚惶,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隨意捕到的狐貍,竟是妖物。如今騎虎難下,他只好求助眼前的道士。
“你放心,”他緩緩開口,說道:“貧道今日既是來收妖,便會收到底。只是眼下缺一個鐵籠子困住妖物,不知……”
小販急急說道:“道長放心,我這兒還有幾個籠子,道長自挑去便是。”
說著,那小販轉身,避開那面目全非的尸體,朝著一側的蛇皮袋子走去。
燕蒹葭看了眼扶蘇,正想問他打不打得過這道士,便見扶蘇撥開人群,笑道:“道長道行高深,不會不知道,這狐貍已修成仙根,非精怪妖物可比。”
眾人朝著扶蘇看去,便見一其貌不揚的青年站出來。
“你是何人?”那道士問:“莫不是與這妖物是一伙的!”
那道士說的煞有介事,在場之人便皆是跟著附和。眼下在他們心中,道士是好人,修為也高深,而紅狐則是妖物,自然突然出現的青年,便是歹人。
燕蒹葭冷笑一聲,也跟著站出身:“此為九尾赤靈狐,早已修得仙根,若非受了重傷,暫時失了仙力,你以為你有機會將其拿下?”
這話,是方才扶蘇悄悄同她說的。
她只是看出,那護著紅狐是光暈,仙氣環繞,不似凡間所有。
紅狐見有人‘路見不平’,趕緊痛苦的嗚咽兩聲,顯得著實可憐。
“黃口小兒!看來你二人皆是與這妖物一伙的!”道士大喝一聲,似乎沒有耐心與燕蒹葭和扶蘇周旋,拂塵一甩便有煙塵似野獸一樣撲面而來。
扶蘇唇角微微一揚,只袖擺一揮,便頓時將煙塵悉數打散。
道士見此情景,頓時面色一變。
而后便見身側劃過一道風,那風朝著紅狐的方向而去。道士大叫不好,便見牽制著紅狐的那百根金針忽而齊齊從紅狐的體內飛出,而后重合成一根,朝著扶蘇的方向飛去。
“你這妖孽!”道士氣急:“竟敢奪我的法寶!”
“你的?”扶蘇輕笑,云淡風輕道:“這分明是彌塵那糊涂東西幾年前被一邪道所偷走的百轉金針。”
百轉金針轉瞬便被扶蘇收入袖中。道士怒喝:“你這血口噴人的妖孽!實在無恥至極!”
“若是這百轉金針是你的,豈是會跟著他走?”燕蒹葭一針見血的說道。
道士不愿與他們兩人爭辯,只飛身上前,朝著扶蘇的一掌襲來。
剎時間,他周身圍繞著的煙塵變成灰色,那灰色的煙塵匯集成百道銳利的箭矢,隨之撲面而來。
扶蘇神色依舊不動,只低低笑道:“不過爾爾。”
他飛身,白衣出塵,衣袂迎風拂動。
那煙塵與掌風在觸及扶蘇的那一瞬間,皆是一頓。
說時遲,那時快,扶蘇口中念訣,襲來的一切殺意瞬間便朝著反方向飛馳而去。
那速度,竟是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上幾分。
道士不斷側身,慌亂躲著這陣襲擊。
圍觀的群眾與那要拿鐵籠子的小販早已尖叫著逃跑,眼下是連看熱鬧的也沒有了。
原本他們還想譴責一下沖撞出來的青年和女子,但方才還極為厲害的道長,瞧著便不是青年的對手。他們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要找死,自是跑為上策。
燕蒹葭站在扶蘇身側,看得一陣痛快。
扶蘇這廝果然厲害,原來他剛才說的是真的,這道士假模假樣,不過是外強中干,若不是那紅狐失了仙法,暫時成了一只普通獸兒,豈會如此輕易就被制服?
那道士側身躲來躲去,還是免不得被箭矢劃傷,不過一會功夫,他就滿臉是傷,衣袍袖擺也破碎了許多,實在狼狽不堪。
“這位公子,這位公子!”道士是個識時務者,他趕緊喊道:“靈狐的內膽,貧道分你一半,可行?”
他今日也是碰巧見著如此稀罕,修成仙骨的九尾赤靈狐遭難,所以他一時起了貪念,想趁著這九尾赤靈狐落難,奪其內膽。
“你原來是要殺仙骨,奪內膽?”扶蘇還未說話,燕蒹葭便冷笑:“妖道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些時日,她也從扶蘇的嘴里得知許多事情,其中不乏有那些妖道,專門殺妖得丹,修煉自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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