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暗, 周圍靜的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顏晟的臉逆著光,陰影濃重, 讓人看不透他臉上的喜怒。
阮芝芝抬起頭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睡完就想跑嗎?
她確實睡了, 也確實想跑。
可對著這張臉, 她依舊不敢說實話
她指尖摳著旅行包帶, 腦子再次開始亂成一團, 她現(xiàn)在一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鬧的這個大烏龍,就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只想逃走。
她吞咽了幾下擠出一個笑故做輕松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單純想我?guī)熜至恕!?
“我是那種睡完就跑的人嗎?呵呵呵……”
一陣風刮過,將她的聲音吹散。
落入顏晟的聲音,逐漸變弱,連笑聲都顯的那么的虛。
他目光細細的在這張臉上掃過, 她還是一樣,哪怕刻意去藏都藏不住,就差把心里想的全寫在臉上。
有些話她很輕易的就敢說。
更離譜的是, 他信了。
現(xiàn)在,她有幾分真心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往前一步逼近她, 可剛近一步, 她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樣一下子跳開。
阮芝芝慌亂地撓了下頭發(fā)身體往門的位置挪了挪,“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再見。”
說完她像百米沖刺一樣往門口逃, 幾秒鐘后,她撞到了橫在門上的手臂上,挨到的瞬間她一下子彈開。
她愣了下人貼在了門上干笑著, “你這是干嘛呀。”
顏晟步步逼近,兩只手臂撐在門上將人圈住,不像以往的曖昧,是帶著壓迫感像獵人圍堵住獵物一般將她包圍,他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語調很慢地問:“你在躲什么?”
阮芝芝被他的目光盯的心里越發(fā)的心虛,她真的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她后背緊貼著門腦子里亂轟轟地,她垂下眼不敢去看他。
我在躲什么,這不是明擺著在躲你嗎,大哥!
但她怎么敢說實話呢。
她手摳著指甲小聲回道:“我,我沒躲。”
尾音發(fā)顫連她自己都聽出了心虛,不行,她得逃走,不能慌,她咽了咽口水逼著自己抬起頭與他對視。
她深吸一口氣彎起眼睛,“我就是去師兄那住幾天,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干嘛這么大反應嘛。”
說完她唇角也跟著彎起,臉上的酒窩隱隱浮動,卻沒有了平常的靈動,就像是用笑來偽裝。
顏晟盯著她臉上的酒窩扯了下唇角,掀起眼皮緩緩道:“原來是我反應大。”
“對,對啊,不過我知道你反應大是因為在意我嘛,嘿嘿嘿……”阮芝芝干笑著眼睛又開始想往旁邊飄。
但剛有動作,下巴突然被捏住,“看著我。”
下巴上的觸感讓阮芝芝瑟縮了一下,她的頭下意識就想往后躲,自從知道這件烏龍的事之后,她對他這種肢體接觸就有些不適應。
顏晟注意到她的動作,他眼睛瞇了下手指往下壓了壓,讓她不得不與自己對視。
從昨晚她知道自己認錯人開始,她就開始躲著自己,本以為一天時間她能恢復正常,可現(xiàn)在看來。
是他低估了娃娃親在她心里的地位。
也或許……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真的很想知道,這顆小腦袋里究竟裝的是什么。
半晌,他手指動了動,指腹壓著的地方落下紅痕,他手指松了松嗓音低下來,“我最后問你一次,娃娃親重要還是我重要?”
阮芝芝望著他幽深的目光,眼睛眨了幾下,“當然是……”
她吸了口氣擠出一個笑,“當然是你重要了。”
“還有一個問題。”
顏晟靠近一步,指腹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一下輕聲問:“你說喜歡我,愛我,都是真心的?”
阮芝芝表情一滯,臉色開始慌亂。
喜歡他,愛他,這都是基于他是自己未婚夫的基礎上的,她才能那么輕易地說出來,因為她覺的有了這層關系就像確立了某種關系,喜樂不喜歡,愛不愛,并不重要。
可現(xiàn)在,這一切居然是個烏龍,她壓根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這層關系,她是否喜歡他,更別提愛了。
她現(xiàn)在腦子一團漿糊,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四周全是他的氣息,明明他嗓音很輕比平時還要溫和,可她卻感受到一種無形地壓迫感
她手指摳著包帶,一聲一聲的在寂靜的冬夜尤為明顯。
她目光對上那雙桃花眼,在他曈仁里看到了自己茫然的臉。
她喜歡他嗎?愛他嗎?
她真的不知道,她吞咽了一下剛想著怎么蒙混過關,就感覺眼前暗了暗。
“你想好了再說,不要輕易說出來。”顏晟身體一傾往她耳邊靠了靠聲音又低又沉,“慢慢想,不急。”
她耳邊的汗毛一豎,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我真心喜歡你!”
“真心我愛你!”
本能的又慣性慫了。
她話音剛落,下巴上的手緩緩松開在她臉上捏了下,伸手利落地接過她身上的旅行包。
那雙桃花眼眼尾揚起愉悅的弧度。
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往哪走?”
阮芝芝懵了下有點沒搞明白自己手中的旅行包是怎么到他手上的,手腕上溫熱的觸感讓她手往外抽了下,卻被更用力地拉緊。
顏晟偏頭看她一眼笑了下,“回家,睡覺。”
一聽到“睡覺”兩字,阮芝芝神經(jīng)立刻繃起來。
“你真那么想你師兄?”
她看著他笑著的眼睛,明明笑著眼底卻更加幽暗深不見底,她咽了下口水干笑道,“嗯,確實有點想他。”
聞言,他微微點了下頭緩緩道:“有時間我送你過去見他。”
阮芝芝望著他的眼睛咽下了后面的話,任由他拉著自己走,她回頭看了眼緩緩合上的大門。
轉頭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她皺了下眉忍了忍沒有抽出來。
明天,她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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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顏晟洗完澡坐在書桌前把桌上的紅色首飾盒打開,他抬手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燈光下,藍色蝴蝶結泛著柔和的光,隱約中,他看到了那張肉嘟嘟的小臉正在甜甜地對著他笑。
“小哥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我會一眼就認出你的。”
“我叫阮芝芝,阮派的阮,好吃的芝麻湯圓那個芝,你要記住我呀。”
他唇角揚了下,伸手打開抽屜從最里面翻出一包煙。
食指與中指夾起煙點燃,煙霧繚繞,煙霧遮住清雋的臉,他夾著煙放入唇邊吸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鼻腔里緩緩飄出煙霧。
久違的煙草味暫時壓下他心中的煩燥。
是什么時候,他開始相信她說的話呢?又是什么時候,他理所應當?shù)挠X的她應該就在自己身邊。
曾經(jīng)他冷眼旁觀想看著她究竟能鬧成什么樣子,卻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如果不在自己面前鬧,他會怎么樣。
喜歡和愛,她說的那么輕易,可偏偏最后,他當真了。
昨晚,他是想問她,你還要多久才能認出我。
他望著掌心里的蝴蝶結良久,一直到煙灰燙到了手指。
——
后臺,阮芝芝正和演員們化妝。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調著胭脂給臉上上紅。
大大的眼晴在戲妝下更顯的盈盈如水,她垂了下眼睛,呼出一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上臺。
爺爺說,戲要唱好,就要把戲臺當回事。
她抬起頭目光深遠,她當回事,她把唱戲當成她最重要的事。
半小時后。
幕布拉開,伴著弦音戲開演了。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玉石橋斜倚把欄桿靠,”
“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
“……”
臺下的觀眾如癡如醉地盯著戲臺中央的人。
佟梅蘭站在后臺的一側,手指輕敲在掌心似是打著拍子,目光是毫不掩飾地欣賞。
一直到戲結束,掌聲如雷鳴在戲院回蕩著。
岳靈詩站在二樓,目光盯著戲臺上的人,看著記者帶著攝像往戲臺前方走去。
她勾了下唇角,好戲才剛剛開始。
阮芝芝呼吸微喘著,她先是對著身旁的搭檔演員們道謝,然后走到臺下,等著記者采訪和向觀眾致謝。
她望向鼓掌的觀眾,心里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她終于完成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演出。
新人第一場戲請記者拍攝和采訪,是戲院的規(guī)矩,是為了捧新人打開知名度。
今它票賣的很好,唱的很成功,從現(xiàn)場的觀眾反響就可以看出來。
記者把話筒遞給阮芝芝,準備開始采訪。
“聽說您從小學戲,在各種新興的媒體以及表演形式下,是什么讓你堅持到現(xiàn)在唱京戲的?”
阮芝芝拿好話筒抿了下唇角,“不管時代怎么更迭變換,有很多東西都需要我們來傳承,對我來說,京戲不能說是堅持,它就是我的信念,無可代替。”
她眼睛清凌凌的,聲音擲地有聲,記者聞言都有所動容。
掌聲再次響起。
記者又問:“你是梅蘭戲院做為主角最年輕的演員,又做為主角參加了李秋實導演的京戲電影,能具體講講你是怎么得到這些重要的機會的嗎?”
掌聲停下,阮芝芝彎了下唇角剛要開口。
突然從前排的某個角落里沖出一個人,因為他動作太快,又是前排的vip坐位,保安都來不及反應。
男人沖到了戲臺前。
他手里拿著一疊字紙往觀眾席上一揚。
“快看看這位梅蘭戲院新捧的演員的真面目吧。”
“為了錢,不惜出賣自己去勾引首富!”
紙飄向觀眾席,很多觀眾去地上撿那些紙,現(xiàn)場一片混亂。
記者怔在當場,有些懵。
“這某乎上面的回答是這個阮芝芝嗎?真想不到啊。”
“肯定是啊,你看有這里有實名認證的名字,就是她啊,剛剛說什么信仰傳承,其實為了錢什么都肯做,不就是傍大款得到這些機會嗎。”
“我說李秋實的電影怎么會用一個從來沒聽說的新人,估計里面也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議論紛紛的聲音落入阮芝芝的耳中。
她怔在原地沒動。
一片紙輕飄飄的落到她的腳邊,她頓了下彎腰撿起來。
看到了標題《為了錢你做過的最瘋狂的事》。
她指尖抖了下。
“保安!”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地從阮芝芝背后響起。
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她抬起頭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她握著紙的手捏緊了下,突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顏晟手臂一屈將她圍在懷中,對著已經(jīng)被按倒在地男人冷聲道:“馬上報警。”
他低頭斂眸看阮芝芝,嗓音低沉是那種不帶一絲起伏音調,“跟我走。”
一直到后臺,阮芝芝一直低著頭沒說一句話。
她手里一直捏著那張紙,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顏晟看著她,目光冷沉一如既往的平靜,好久之后,他目光忽視她手中的紙淡淡道:“換了衣服,跟我回家。”
阮芝芝抿了下唇剛要說什么,便聽到一道興奮的聲音。
“哥哥,這個東西給你看看,你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了。”
顏晟轉身,岳靈詩伸手遞給他一疊紙。
“她就是看中你的錢,就想把你當印鈔機,提款機而已。”
“她根本對你沒有一絲真心,全都是騙你的。”
顏晟抬眸,目光與岳靈詩對視用極沉的嗓音道:“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岳靈詩被他的目光手嚇的一抖,手中的紙散落一地。
顏晟把那些紙踩在腳底用極慢的語速道: “別再讓我見到你,再有一次,我不確定我會做什么。”
岳靈詩是第一次看到他用這種目光看自己,她嚇的往后退了幾步幾乎是求生的本能撥腿就逃。
顏晟轉過身看著還在發(fā)愣的阮芝芝。
她對上他的目光,很快就飄到別處。
她抿了下唇角張了張嘴又閉上。
顏晟走近她,看著她好一會兒突然開口說:“只要你說這是假的,我就信。”
阮芝芝腦子亂成一團,她目光盯著地上的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又走近一步,在她面前站定,像是將她圍堵住。
阮芝芝手指摳著指甲,眼睛突然酸澀起來。
“芝芝,你沒事吧?”
粗啞熟悉的嗓音落過來,這聲音對阮芝芝如救命稻草一般,她抬頭沒有任何猶豫地沖過去。
“師兄。”講話的瞬間,眼淚先一步滾下來。
季淮望著她臉上的淚皺了下眉毛,“別哭,師兄在呢。”
從小阮芝芝只要一闖禍,她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季淮,她嗓子像被塞進了一團棉絮,心里難受到不行。
她拉住季淮的手顫著聲音說:“師兄,我想回老家。”
季淮往室內看了眼頓了下回握她的手點頭,“走吧。”
兩人剛剛轉身,慢聽到沉沉的嗓音落過來。
“阮芝芝,你沒什么話對我說嗎?”
阮芝芝腳步頓了下回頭,對上顏晟那雙幽深的眼眸。
他面色平靜,目光卻緊緊盯著她。
阮芝芝沒說話,她現(xiàn)在只想逃離這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她彎了彎唇角,眼淚先掉下來,“沒有。”
她指了指地上的紙聲音發(fā)顫,“那上面都是我寫的,全部都是。”
“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嗎?”
顏晟視線落在她臉上的淚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淡淡點頭:“走吧。”
聞言,阮芝芝握緊季淮的手小聲道:“師兄,我們快走。”
季淮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溫聲道:“好,我?guī)慊丶摇!?
一高一低的人影消失在門外,而在門里的顏晟站在原地沒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伸手從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
手掌攤開。
藍色的蝴蝶結靜靜地躺在他掌心里,片刻之后,他慢慢合攏手指,指節(jié)漸漸泛白。
終究,她還是把他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頂鍋蓋跑,憋打我。
咳,咱不是虐文哈。
京劇戲詞取自梅蘭芳先生的《貴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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