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三年正月,北路軍突破劍門險要,大敗蜀軍,俘王昭遠,繼占領劍州。東路劉廷讓軍突破巴東咽吭夔州,連克萬州、開州、忠州、遂州等地。兩路直逼成都,孟昶舉城投降,后蜀滅亡...”
宋之酒肆或酒樓,只要客官掏錢,便可以請酒娘陪酒,只要客官掏錢,也可請舞娘歌舞助興,除了酒娘、舞娘之外,酒肆或酒樓之中還有說書、唱戲、雜耍等人。
李三堅與摯友劉安節攜家人開封府游玩,兩人便尋了一家酒肆,一邊喝酒一邊聽一名說書人說書,說的便是宋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平南之事。
“我太祖皇帝受天明命,撫有大寶,當是之時,戰士不過數萬,北御契丹,西捍河東;以其馀威,開荊楚,包湖湘,卷五嶺,吞巴蜀,掃江南,服吳越。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鎮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達于京師。”劉安節嘆道:“太祖皇帝,文韜武略,順天應人,統一海宇,祚延百載余,天下文明。有君天下之德而安萬世之功者也。我等生不逢時,若生于太祖皇帝之時,說不定能創一番豐功偉業呢。”
“豐功偉業?”李三堅聞言微微搖頭輕笑道:“太祖皇帝伐南漢、克西蜀,無不望風披靡、稽首來廷。偏師北指,劉鈞喪膽;舟師南下,李煜歸命。非但如此,太祖皇帝還余下了‘千里送京娘’之美談呢,大丈夫當如是也,只可惜惟余幽云十六州之憾啊。”
兩人談古論今,說說本朝之事,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言,就算被皇城司的探子聽去,也無甚大事。
“翰韌兄所言甚是。”劉安節聞言點頭稱是道:“后周顯德六年,周世宗柴榮舉兵伐遼,以圖收復幽云,只用四十二天,兵不血刃收復了瀛、莫、定等三關三州,兵勢大盛,兵威已振,收復幽云是指日可待,只可惜周世宗柴榮征戰途中身染重疾,不得不班師回朝,周世宗柴榮不久后便病死了,可謂是功敗垂成,只余千古遺恨也!”
若是周世宗柴榮活奔亂跳的,活了個結結實實的,就沒趙匡胤什么事了,李三堅點點頭心中暗道,若是周世宗柴榮在世,趙匡胤又豈敢欺負周世宗柴榮留下的孤兒寡母?
“太平興國四年,我太宗皇帝挾滅北漢之余威,乘勝北進伐遼,以圖一舉收復幽云十六州。”劉安節接著說道:“我大軍兵多將廣,一路之上是勢如破竹,如摧枯,如拉朽,契丹之易、涿、順、薊四洲頃刻間即被我大軍克復。幽州城南,太宗皇帝親自領軍,大敗遼軍,兵圍幽州城池,幽州指日可復,只可惜高粱河一戰,我大軍不敵遼援軍,又是功敗垂成,真乃是可恨可嘆也!雍熙三年,太宗皇帝再次興兵北伐,欲克復幽云十六州,然數戰皆敗,又一次的無功而返,只余千古遺恨也!”
自此,宋再也沒有大規模的興兵北伐了,宋收復幽云十六州,一統天下的宏愿便成為泡影。
宋太宗皇帝趙光義此戰之中還身受箭傷,一直都未完全痊愈,數年后便郁郁而終。
“翰韌兄!”劉安節隨后問向李三堅道:“愚弟愚笨,一直不太明白,幽云十六州就必然克復嗎?既然必須克復,為何我大宋立國之初,不立即克復?待帶平復南面之后,方才揮軍北上?”
“嗯,此事李某也是不太清楚的,不過李某始終以為最為關鍵的是就是一個字,那就是‘馬’。”李三堅點點頭后答道:“北虜以騎兵為主,而騎兵不外乎就是一個‘馬’字,北虜多騎軍,而我大宋之軍是以步卒為主的。”
李三堅隨后在桌上倒了一些酒水,用手沾著了酒水在桌上簡單的畫了畫后說道:“元承,你先看看這幽云十六州的地勢。幽云十六州北負山險,南窺中原,囊括雄偉險峻的燕山山脈,西部河東路北部地區,該地區多山地,地形復雜,具高屋建瓴之勢,又有云州、幽州之險,易守難攻的,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幽云十六州實為中原大地一道門戶,一道抵御西北、北部虜騎之門戶。幽云既失,整個北部便無險可守,是門戶洞開,虜騎便可長驅直入,由此中原大地便隨時處于虜騎的攻掠與威脅之下。”
宋集重兵,幾乎是集大宋所有精銳兵馬于京師開封府附近,就是為了防止遼騎兵南下攻略,可如此防守,是始終處于被動之中的,千萬里防線,契丹騎兵只需攻破一點,防線就將會被摧毀,宋軍也必將會一潰千里,到時候只怕是京師不保。
了解這種情況之人絕不止李三堅一人,有識之人是大有人在的,可此刻宋帝趙佶等滿朝文武大多數是醉生夢死的,以為仍是四海靖平、太平盛世,卻不知大禍將要臨頭了。
兩人借酒談古論今,聲音是越來越大,引起了旁桌喝酒的數名一身皮袍,似乎是西北漢子的注意,同時他們停止談論,專心聽著二人說話。
“彥崇,他是何人啊?”一名身材較為瘦小的西北漢子低聲問向身旁的一名長相粗豪的漢子道。
瘦小的西北漢子皮帽壓得低低的,只露出了一張光滑白嫩的下巴。
“我哪里知道啊?” 長相粗豪的漢子啃著一塊肥肉,邊啃邊答道:“不過是一介迂腐書生而已,談何兵事?”
這個儒生打扮的書生,長相還行,較為英武,身體看起來也是壯壯的,倒也不似個南方小個漢子,倒像個北方大漢,瘦小西北漢子低頭抿著酒盅,心中暗道。
“店家,再來兩壺酒。”劉安節是越說越有興致,連連呼叫店中小廝道。
“客官請稍候。”酒肆之中的小廝聞言慌忙應道。
李三堅與劉安節雖著便裝,可兩人均是氣度不凡的,當為朝廷官員,因而酒肆之人是不敢怠慢的。
“我圣朝立國之前。”李三堅猛灌了一碗酒后,接著說道:“契丹騎兵數次南下飲馬,攻打后晉,后晉也因此亡于契丹之手,如此,虜騎不斷的攻掠,北地之民是民不聊生,生活困苦,同時百業俱廢,無法復興,因此幽云十六州是必須克復,否則,這始終是懸于中原頭上的一柄利劍,我大宋也無時無刻不處于北虜的威脅之中。”
宋遼澶淵之盟確實使宋遼百年間無大的戰事,宋也就可以修生養息了,可澶淵之盟不過是一紙盟約,說撕毀就撕毀,一旦一方有了撲滅對方的實力或機會,那么這是一紙盟約就與一張廢紙差不了多少的。
“彥崇,他說的很對啊,小...我看并非是迂腐之言啊。”旁桌的瘦小西北漢子又是低聲問向粗豪漢子道。
“迂腐書生只知高談闊論,真正上陣廝殺,定會尿了褲子,嚇破了膽。”粗豪漢子不以為然的答道。
“彥崇你,這么粗俗,你小聲點,別讓他們聽見了。”瘦小西北漢子推了粗豪漢子一把后嗔道。
瘦小漢子聲音較低,可粗豪漢子聲音較大,就被李三堅、劉安節聽到了,但兩人并未聽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于是李三堅側頭看了這數名西北漢子一眼后,接著對劉安節說道:“克復幽云十六州就是關上了大門,就能夠據險而守,抵御北虜騎兵大舉南下,我圣朝太祖、太宗皇帝是深知此番道理的,深知欲一統天下,必取幽云十六州的道理。”
“可太祖皇帝卻為何定下了‘先南后北’、‘先易后難’之策啊?平定了南方,方才兵鋒直指北面?”劉安節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問道。
“李某以為,還是兩個字。”李三堅又喝了一大口酒后答道。
“何字?”劉安節問道。
“懼北。”李三堅答道。
“懼北?”劉安節詫異的問道:“愿聞其詳。”
“正是,說到底就是懼北。”李三堅點頭道:“遼師之威,天下文明,懼北便是畏遼,我大宋自...當年太祖皇帝朝滿朝文武均有畏遼之意,李某查看史書,當年太祖皇帝問計于趙忠獻,問先南還是先北之事,趙忠獻答曰,太原當西北二面,太原攻下,西北二面便由我們獨立去抵擋,不如暫且等到諸國平定,太原彈丸之地,怎能逃出我們的手掌呢?側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由此定下了‘先南后北’、‘先易后難’之策。彼時南國不堪為慮,如一盤散沙,如南漢,號‘閹宦之國’,朝廷重要官職皆是宦官擔任,其君主從第一代開始就喜歡研究酷刑,殺人取樂。想當年中原王朝猶如猛虎下山,南方就要全部退散了。君不見當年李存勖滅蜀后天下三分而有其二,南方各國無不顫栗。更不說割讓了幽云十六州的石敬瑭依然可以把當時號稱南方國力最強的南唐打的毫無脾氣。如此,當年若太祖皇帝破釜沉舟,以雷霆萬鈞之力,在遼室最衰之際,橫戈一擊,廓清北疆,其后再揮師南下,必將會是摧枯拉朽,一統天下。可趙忠獻勸太祖皇帝先行平定南方,這豈不是書生的迂腐之言嗎?書生誤國也。”
其實李三堅想說的是宋太祖趙匡胤畏敵,害怕遼國,害怕契丹鐵騎,從而定下“先南后北”之計,可這種話如何說得出口?
“噗呲!”李三堅此言一出,鄰座的瘦小西北漢子頓時就笑出了聲。
書生罵書生迂腐,倒也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