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宮之內鬧得天翻地覆之時,皇宮之外卻一如往常,百姓們生活如舊,除了街上巡視的禁軍比往日多了一些之外,幾乎就沒什么影響。
省試也同樣如此,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緊張的省試已經(jīng)進行到了第四日,還有四五個時辰,決定三千余名士子命運的省試就要結束了。
到時候塵埃落定,一切就全憑天意了。
“今國家北捍強胡,西御黨項,歲遣介士,以防盛秋。弛邊備則越軌之是虞,窮兵鋒又饋發(fā)之為擾。。。國家尚勤戎略,式厲師貞,所以威制羌夷,保障生聚,而黨項狂寇,猶假息于朝 晡;葷狁殘妖,頗肆毒于邊鄙。調民轉餉,遣戎防秋,內費資儲,外勤征役,未能梟取虜首,懸于高街。。。伐蠻夷者,豈煩中國形勢?如何得地利者不如人和?勝負安取?蠢爾微寇,何以革其非心?”
這就是最后一天的省試時務策,在這篇時務策之中一口氣問了文武、兵農、保塞折沖、中國形勢、地利和人和等等七個問題,集中的反應了朝廷急于獲得治邊良策的心理。
此也是李三堅第一次遇到關于西北,關于西北黨項,關于西北戰(zhàn)事的試策論題
自宋仁宗景祐五年,宋之藩屬黨項政權首領李元昊脫宋自立,立夏國并逼迫宋朝廷承認之后,西戎就成了朝廷,成了宋歷朝歷代君王的一塊沉重的心病。
北面強胡契丹打不過也還罷了,可區(qū)區(qū)彈丸之地,小小的西夏居然叛宋立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宋自仁宗朝開始就與西夏進行了長期的、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仁宗之后沒有哪個皇帝未與西夏進行過戰(zhàn)爭,宋國力數(shù)倍,甚至數(shù)十倍于西夏,兵力雄厚,但西夏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于是期間是打打停停,互有勝敗,雙方糾纏在了一起。
直至趙煦元符二年,宋朝全面占據(jù)橫山和天都山。東路的鄜延路建筑暖泉寨,距離米脂寨東北僅四十五里,宋才占據(jù)了一定的優(yōu)勢,元符二年八月,西夏也因此遣使謝罪,其謝表用辭較為謙卑。元符二年十二月雙方才簽訂了合約,暫時歸于平靜。
不過朝廷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倨傲的黨項人并未臣服于宋,宋也沒有任何辦法全取西夏,沒有辦法滅其國雪國恥。
宋夏之間早晚還有一場決定生死的大戰(zhàn)!
李三堅細細的看了數(shù)遍此道試策論題之后,就很快的嗅出了其中的關鍵所在,那就是軍、財問題,宋軍力看似強大,其實孱弱,實屬外強中干。久拖不決的西北戰(zhàn)事也耗費了宋朝廷巨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損耗了宋國力,此母庸質疑的。
宋精兵強將駐于西北,每年所耗費的軍資簡直是個天文數(shù)字,李三堅雖不清楚具體耗費多少,但此事不用多想,就能夠判斷出,西北之事定會使朝廷焦頭爛額的。
宋依仗的是其國力,而西夏必然依仗其騎兵,利用有利的地形,發(fā)揮騎兵的優(yōu)勢,并使用靈活的戰(zhàn)術與宋對抗,這個問題李三堅也能很快判斷出來。
“彼群蠻依嵠峒之險,恃林嶺之阻,窺伺無備,潛出攘掠,結集如蜂蟻,飛迸如鳥獸,守臣無狀,自投亡地,然此之區(qū)區(qū)者,亦何足以累國威。。。。。。邊事之重,其在西北乎?。。。。。”
李三堅思慮良久,提筆應答。
李三堅首先寫明了邊事的要害并不在西北,還在于遼,西夏撮兒小國,不足為慮,沒有必要在其身上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并提醒朝廷別忘了北面還有一個強虜,那就是契丹人所建立的遼朝,遼才是宋的心腹大患。
西夏夾在宋與遼之間,宋逼迫甚緊,西夏就會求助于遼,遼逼迫甚緊,西夏反而會求助于宋,西夏是夾縫里求生存,還活的有滋有味的,活的不亦樂乎。。。
因此完全沒有必要將西夏逼得太緊,逼得太狠。
“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于遼,駐精兵于西北,擾其方略,此所謂引而不發(fā)是也。內修政理,增持國力。待天下有變,即提一勁旅,西出橫山,傾全力與之決戰(zhàn),此即滅國之戰(zhàn),是生死之戰(zhàn)。。。”
李三堅最后寫出對策,那就是兵貴精而不貴多,先與遼、西夏結好,并駐精兵于西北邊境,但并不與西夏交鋒,甚至也不必騷擾對方,只是以大兵壓境之勢,深溝壁壘,引而不發(fā)。
此舉必然會引起西夏傾盡國力與宋對抗,而以西夏的國力是無法長久的,長久之后必然生亂,而西夏發(fā)生大規(guī)模內亂之時,就是宋的機會,此時宋當傾盡全力,一舉滅之。
期間李三堅建議襲擾、破壞西夏的經(jīng)濟,甚至襲擾遼朝經(jīng)濟,實行經(jīng)濟封鎖,如此必然會引發(fā)西夏內亂,說穿了就是用錢砸死西夏。。。
李三堅此文只寫了一千余字,卻耗費了李三堅三個多時辰,不過李三堅又細細的復核了一遍,心中還是較為滿意的。
李三堅放下毛筆,活動了一下幾乎都要凍僵的雙手,看了看四周,只見周圍舉子或埋頭苦思,或東張西望,或表情淡然,似乎是胸有成竹。
李三堅白了一眼正在對自己擠眉弄眼的劉安節(jié)之后,發(fā)現(xiàn)貢院之中的官吏們此時的神情有些怪異,平日里腆著肚子、耀武耀威到處巡視的官吏們此時的神情是異常嚴肅,嚴肅得有些緊張,均是默默的望著皇宮方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就連舉子們有些小動作,都沒人發(fā)覺或者說是發(fā)覺了無人理會。
李三堅見狀暗暗心驚,李三堅如何猜不出發(fā)生了何事?
難道是宋帝趙煦真的歸天了?李三堅心中暗道,數(shù)日前,李三堅就知道了趙煦病危,可怎么也想不到趙煦這么快就歸天了?
皇宮之中堆積如山的珍稀藥材和群聚的醫(yī)術精湛的醫(yī)官們都是擺設嗎?
若趙煦真的歸天,無論是何人繼承皇位,宋朝廷格局將會發(fā)生遽變,此為母庸質疑的。
會不會取消此次省試?李三堅心中沒來由的擔憂到。
“當。。。當。。。當。。。”正在此時,正當李三堅暗暗猜測之時,皇宮方向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鐘鳴之聲,鐘聲沉悶、蒼白,卻又悠揚深遠,回蕩在了整個東京開封府半空之中。
此為六宮鳴鐘,乃是喪鐘,喪鐘敲響就表明了有一名地位顯赫的宮中貴人歸天了。
宋帝趙煦已經(jīng)龍御歸天,此時已經(jīng)確認無疑了。
“陛下啊。。。”貢院之中頓時就哭聲陣陣,諸官吏紛紛哭泣著向皇宮方向拜了下去。
李三堅與大多數(shù)舉子均是一起站了起來,神情肅穆的看著皇宮方向,可也有一些反應較為遲鈍的木訥舉子仍是昏頭昏他的繼續(xù)答卷。
“納卷!起!”此時一名禮部官員大聲喝道,同時一些胥吏還敲響了銅鑼。
數(shù)十名白衣白甲的殿前親軍也按刀走進了貢院。
皇帝大行,此為國喪,國喪期間是不允許繼續(xù)考試了,于是貢院之中就立即終止了引試,無論你是答完還是未答完。
貢院之中的官員、胥吏們很快就換上了白衣白帽,同時開始收取眾舉子的答卷。
官員、胥吏們收完舉子們的答卷之后,就命眾舉子離開貢院,回家等待結果。
。。。。。。。。
“哎喲,何人?高二哥哥?”
李三堅離開貢院之后,就直奔王府。
趙煦龍御歸天,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新君繼位,李三堅不清楚自己呆在貢院之中的四日里,趙佶大事如何了,于是就直奔王府,欲了解此事。
話說作為端王府的幕賓,也不能光拿俸祿不干活不是?
李三堅剛剛奔到王府門口,就被一人從后面撞了個趔趄,差點被撞倒在地。
李三堅轉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高二不知道什么時候疾奔了過來。
高二腿功出眾,跑起來那是勢如奔馬,所過之處,均會揚起了一溜塵土。
“三郎?你回來了?快,快,宮中急信,快隨我見王爺去。”高二跑得是滿頭大汗的,來不及多說,急急忙忙的拖著李三堅就向趙佶住處跑去。
李三堅妙計,此時米芾仍在宮中以音傳信。
“好,好,快走,快走。”幸好李三堅數(shù)年跑步健體,否則真還跟不上高二的步伐,可即便如此,李三堅仍是被高二拖得跌跌撞撞的。
“王爺,王爺,宮中急信。”兩人均是趙佶的心腹,奔到趙佶住處之后,根本就不用通報,直接沖了進去,高二見到趙佶之后,揚起手中書信大聲喊道。
“快,快拿過來。”趙佶走上幾步,從高二手中接過書信,看了一眼后又遞給了李三堅。
“還是你來念吧。”趙佶焦急的對李三堅說道。
信中是李三堅的音符密語,雖李三堅已將此法教給了趙佶,但哪里有李三堅看得明白,看得迅速?
“太后詔諸子進宮,來得越快越好!”書信只有這十三個字,李三堅大聲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