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以來,“興文教”“抑武事”,“以文化興天下”,實行言論自由,不殺言事大臣或士子,已經(jīng)成為了條法。
當(dāng)然什么事情都是有個度的,若大張旗鼓、撲風(fēng)捉影的污蔑或誹謗大臣,甚至皇帝,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謀逆之事也是如此,不能觸其逆鱗,若行謀逆之舉,那么就沒有不殺士大夫的阻礙了。
此時李三堅等人溫酒評擊朝政,甚至將朝廷官員罵個狗血淋頭,也沒有多大的事情,旁人也不會理會。
與李三堅等人接話的是長州士子,姓葉名夢得,字少蘊,比李三堅年長四歲。
葉夢得同樣是長州解元,能詩善文,尤精于詞,學(xué)識淵博。其從祖父為北宋名臣葉清臣。 四世祖葉參為咸平四年進(jìn)士,官至廣祿卿。母親晁氏為“蘇門四學(xué)士”之一的晁補之之妹。據(jù)說有一年,葉助同妻子晁氏至東山朱巷祭拜先祖造玄公葉逵祠,是夜夢見一龍盤于宅中梁上,不久便懷孕生下一個兒子,故取名夢得。
因葉夢得的母親是“蘇門四學(xué)士”之一的晁補之之妹,因而葉夢得的文章受其影響較深,同時葉夢得雖未見過蘇軾,但一直以蘇門弟子自居。
此前葉夢得聽冉云彪談起,說李三堅是蘇軾的門生,因而就特別留意李三堅了,之后又聽說李三堅被逐出師門,于是就不禁莞爾。
“原來是長州少蘊兄,失敬,失敬。”李三堅拱手對葉夢得說道:“不知兄臺所言何意?少蘊兄是否愿意暢所欲言,以解在下之惑?”
李三堅目前對朝局根本是一無所知的,而省試內(nèi)容之一與發(fā)解試一樣,就是時務(wù)策,而不了解朝局,根本是行不通的,因而此時李三堅態(tài)度是恭順之極,真心實意的向葉夢得請教。
“不敢。”葉夢得點點頭答道:“還未請教小哥兒姓名。”
“不才嶺南舉子李三堅。”李三堅答道。
“嶺南靈山縣李翰韌?”葉夢得聞言大吃一驚,連忙問道。
“正是,少蘊兄怎知在下的字號?”李三堅疑惑的問道。
“首行句讀之法的李翰韌?”葉夢得不答,又問道。
“正是。。。”李三堅看著葉夢得說道:“少蘊兄你為何了解的如此清楚?”
“哈哈”葉夢得聞言欣喜的說道:“句讀妙法,此時已經(jīng)在江南之地廣為流傳了,眾生皆云,此法非凡人所能得也,沒想到在下居然在此地能夠得見李句讀,真乃三生有幸!沒料李翰韌居然如此年輕,真乃少年俊杰也。”
李句讀?你才是李句讀,你全家都是李句讀,李三堅心中暗暗嘀咕。
李三堅為了自己讀書方便,就在書上標(biāo)注了許多標(biāo)點符號,此事只有靈山縣縣學(xué)黃教授及靈山縣一干生徒知道,李三堅萬沒料到,自己“發(fā)明”的句讀之法居然流傳到了江南,還廣為流傳?此使得李三堅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黃教授所為?李三堅心中暗道。
事實確如李三堅所猜測的這般,黃渙認(rèn)為李三堅的句讀之法甚妙,于是就通過書信向江南好友推薦了此法,隨后就在江南官學(xué)、書院流傳開了,眾人均是此句讀之法甚妙,解決了讀書難的問題,并且簡單的符號還能代表一定的意思,簡單的語句甚至不用寫字,直接可以用符號代替。
如此妙法沒有數(shù)十年的寒窗苦讀,是不會創(chuàng)造此法的,當(dāng)時眾人均是如此猜測,均是認(rèn)為李三堅是個數(shù)十歲之人。。。
從此之后,李句讀之名在學(xué)子們當(dāng)中也是頗具名聲的。
“雕蟲小技,不堪掛齒。”李三堅聞言連忙說道:“此乃在下偶爾得之,不值一提,少蘊兄不妨說說朝中之事如何?”
“李句讀,無酒如何能夠說事?”葉夢得隨后笑嘻嘻的說道。
無酒就不能說事了嗎?李三堅心中又是恨無奈,這個世上好像缺了酒就什么事情不能干似的,無酒就能憋死人?
不過好在這個世上的酒均不是高度酒,不但度數(shù)不高,味道還很不錯,特別是宋京師開封府的酒。
“兄臺,在下囊中羞澀。。。”李三堅隨后兩手一攤,很不好意思的說道。
“酒來!”冉云彪撇了李三堅一眼,知道你窮,還拖家?guī)Э诘模瑳]人喊你付賬,在靈山縣之時就是如此,幾乎都是冉云彪或曾公明搶著付錢。
酒肆之中的小廝很快就將酒端了上來。
李三堅尷尬的搶過酒壺,將三人面前的酒盅斟滿。
“此酒名為桑落酒。”葉夢得端著酒杯說道:“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攜一斗,遠(yuǎn)送瀟湘故人。桑落酒乃是用高粱、豌豆、綠豆等物制成,皆平常之物,可其色比涼漿,清涼可口,實乃佳釀也。”
葉夢得忽然提起桑落酒,應(yīng)該是與人有關(guān),以酒喻人,李三堅心中暗道。
果然葉夢得過了片刻后說道:“李公被罷官了,你們知道嗎?”
“李公?哪個李公?”李三堅問道。
不會是李清照之父,李格非吧?李三堅心中暗問道。
李三堅不知道,冉云彪倒是略有耳聞,于是問道:“少蘊兄是指七歲即日誦數(shù)千言的李清臣李右丞嗎?”
“正是。”葉夢得點頭道:“李公出身微賤,曾祖與祖父皆為平民,其父是一名縣令。李公少年喪父,但其天資聰穎,七歲便能讀書識字,且過目不忘,少年之時,文章便傳聞于天下,舉進(jìn)士之后,為官清正廉潔,居官奉法、愛民如子,毋敢撓以私,以儉自持至富貴不改,李公歷仕四朝,是四朝元老,力主革故鼎新,常患法之不變也,是首倡紹圣之人,如此之世之名士,卻落得丟官罷職的下場,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老子五六歲就會讀書習(xí)字了,七歲就會背誦唐詩三百首了,李三堅心中暗道。
七歲日誦數(shù)千言,關(guān)鍵是要看誦的是什么言?若是胡說八道之言,就沒什么了不起了。
等等,正當(dāng)李三堅心中洋洋得意之時,忽然想起一事,歷仕四朝?是哪四朝?若弄明白這個問題,豈不是知道自己身處到底是宋的哪個朝代了嗎?
于是李三堅連忙開口道:“李公歷仕四朝,是哪四朝?”
葉夢得看了李三堅一眼道:“我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還有當(dāng)今圣上。”
李三堅聞言頓時暗暗吁了口氣,還好不是宋徽宗年代。
李三堅再怎么歷史知識缺乏,但也知道北宋就是亡于宋徽宗之手,宋徽宗年代應(yīng)該是宋最黑暗的時代,腐敗、荒淫、民不聊生貫穿始終。
若李三堅正好到了宋徽宗時代,豈不是糟天下之糕了?戰(zhàn)亂、流離失所,北宋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李三堅也定是沒什么好日子過,也會成為了亂世之人,而亂世之人,命運就與一根野草差不了多少。
目前的皇帝不會是宋徽宗吧?李三堅很想開口詢問,可李三堅又該如何問?他人又該如何回答?
要知道皇帝都是在歸天之后,才會有仁、神、英等尊號的。
最關(guān)鍵的是李三堅只知宋徽宗,而不知道宋徽宗的本名。
這王八蛋到底叫趙什么?李三堅苦苦回憶,仍是沒有一點印象。
“李公因何罪落官?”冉云彪隨后問道。
“此事具體我也不太了解。”葉夢得搖頭道:“不過我聽說是謀逆之罪,但此不過是道聽途說之言罷了,應(yīng)該是因為朝廷爭斗的緣故罷?”
“黨籍之爭?”冉云彪問道。
“非也!”葉夢得否認(rèn)道:“目前宰相乃是章惇,而章惇卻是元豐之人,而李公亦是元豐之人,如此何來黨籍之爭?”
“那就是爭權(quán)奪利了?”李三堅開口道。
李三堅是越聽越有興趣了,目前朝廷黨爭是愈演愈烈,李三堅對此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蘇軾不也就是黨爭失敗,從而被一貶再貶,最后被貶到瓊臺儋州如此荒涼之地了嗎?
而黨爭歸根結(jié)底就是爭權(quán)奪利,為了將權(quán)利握在手中,不惜用盡一切辦法,將政敵一一擊敗,一一往死里整,不弄死對方,誓不干休。
當(dāng)然借口卻是冠冕堂皇的,如蘇軾,因題了一首“反詩”就被其政敵抓住機(jī)會,將蘇軾一黨是一貶再貶。
“然也。”葉夢得贊許的點頭道:“據(jù)我猜測,應(yīng)該是這個原因。”
葉夢得、李三堅等人估計的大致不差,就是這個原因,李清臣就被貶黜,被趕出了朝廷中樞。
趙煦重用章惇、曾布、李清臣復(fù)新法,此時章惇卻得到了相位,并且還是獨相,此使得作為首倡紹圣的李清臣心中是憤憤不平。
同時李清臣對章惇的一些做法也極為不滿,如章惇盡貶朝中元祐舊臣,將文彥博、呂公著、蘇軾、蘇轍等三十余人放逐到了嶺外。
李清臣認(rèn)為章惇的做法過于偏激,并曾經(jīng)向趙煦進(jìn)諫,如此就與章惇勢不兩立了。
權(quán)爭的結(jié)果就是李清臣落敗,而被逐出了朝廷。
李清臣官聲極佳,就引起了眾多世人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