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看著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寧馨兒先前放蛇不對,所以你沖她發(fā)了脾氣。那會兒你很難原諒她。后來你發(fā)現(xiàn)她被你言語所傷,不能原諒你,你又后悔糾結(jié),希望盡快彌補關(guān)系!备赣H緩聲說道。
我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但其實兩件事都有人犯錯,也都需要等待!蔽业f,“錯的不只有你和妹妹,也有我和你阿娘。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每天,大事小事,都不能盡善盡美!
我張了張嘴,皺著眉,思索他的話。
“如果我們力求不出錯,力求每件事都做的無可挑剔,那會怎么樣?”他問我。
我歪著頭想了想,“會壓力很大吧?”
他笑了,“是啊,不但壓力很大,還會把自己壓垮呢!
我也跟著笑起來,是啊,我最近壓力就很大,心里一直沉甸甸的,狀態(tài)不如從前。
“我們讀書學(xué)習,就是要曉得對錯,但曉得對錯不是為了叫我們畏懼錯誤。錯誤并不可怕,乃是叫我們曉得自己的問題出在何處。”父親今天話特別多,比平日里多了幾倍不止。
我琢磨著,他可能是因為心里太緊張了,他也擔心妹妹的境況。
所以他想緩解自己心里的情緒,就拉著我,一副慈父教導(dǎo)兒子的態(tài)度。
當然,他語氣這么溫和,多說我兩句,我也愿意聽。
“嗯,爹爹說的是。”
“錯誤幫我們看到自己的問題,我們在犯了錯以后,當做的是反思,且還要向前看,看自己當如何解決問題,也是幫助我們獲得成長。一個不會犯錯的人,他也不會成長,你說對么?”
我含混的應(yīng)了一聲,其實腦子里有點兒亂。
我爹繼續(xù)說,我的思路卻在岔路上跑遠了。
“爹……”我忽然打斷他,“如果所犯的錯,無法挽回,無法彌補呢?”
他盯著我,一時沒說話。
我指了指里頭,但到底是沒敢舉妹妹的例子,我自己受不了,也怕他受不了。
“如果妹妹當時放在我桌箱里的蛇,是劇毒,或者紀文不幸,被咬得很……連阿娘都束手無策,那又該怎么辦?”我仰臉看著爹爹。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受……”
他艱難的說道。
“什么?”我愣了愣,“接受什么?”
“接受結(jié)果!彼f。
我呆愣看他,完全不能接受他給的答案。
“我們都是凡人,凡人就會犯錯,也有不能挽回的錯,這個時候,‘接受’就是最重要的功課!蔽业在說教我。
這會兒我已經(jīng)沒有耐心聽了,我開始強烈反駁,“您說的輕松啊,您接受,紀家若不接受呢?連顧先生都很喜歡紀文,紀家人更是看重他,他還這么年輕,如果就因為妹妹的一個惡作劇,他就殘了、廢了、或者……死了,叫紀家怎么接受?”
“殘了廢了,我們養(yǎng)他一輩子,死了,看紀家要怎么賠……我換個例子來說吧!蔽业捯粢晦D(zhuǎn),指了指屏風里頭,“紀文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你妹妹現(xiàn)在正在當口上,她自己玩兒蜘蛛,不管是不是因為被毒蜘蛛咬傷……”
“爹……”我都不敢舉妹妹的例子,他反而拿妹妹說事兒,我心里一時七上八下的。
能不能說點兒好聽的?不咒妹妹成嗎?
“可誰知道這蜘蛛有多毒?你娘不是神仙,她現(xiàn)在也沒了手環(huán)……萬一你妹妹有什么不測,除了接受,我們還能做什么?”我爹居然沒有吼出來,他是目視前方,冷靜又果斷的說出來的。
我覺得他好冷漠……那是我妹妹,他的寧馨兒啊,他怎么能說得這么輕松?
“自此,你妹妹就明白,不是所有的毒蟲都能玩兒。你母親與我也明白,孩子該嚴厲管教的時候就必須格外嚴厲,或許我們會調(diào)整對她的態(tài)度……我不確定你母親會不會。但她必然會心痛,心痛就是我們付出的代價。你也許會自責,但實在沒必要太苛責自己,因為結(jié)果已經(jīng)到來,我們都得接受?霖煵粫尳Y(jié)果變得更好。”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起身往里走。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如果……我是說如果……死了呢?”
父親深吸了一口氣,“那就接受,然后緬懷!
“你說的簡單……你會不會一蹶不振?”我顫聲問他。
他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也許會,如果我一蹶不振了,你能不能繼承大統(tǒng)?”
我倒吸了一口氣,“我……我還年少?”
“那就等著心懷不軌的人傭兵自重,或者倘若我能為你安排忠心的首輔大臣,或能好好輔佐你登基,等你長大!彼f道。
我愣愣的……父親已經(jīng)繞過屏風往里頭去了。
等會兒等會兒……怎么就說到登基的事兒上了?
不就是妹妹被什么東西給弄的中毒了嗎?不就是她發(fā)了點兒熱,母親都還那么冷靜的給她扎針,給她開藥呢……
怎么我就三言兩語的說道,她不好了……父親一蹶不振了……我要獨自守江山了?
“唉,我這……”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
這次不用父親提點,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不但性子沖動,而且遇事愛往壞的方面考慮,一考慮就是最糟糕的情況!
傅胖總是能樂呵呵的,什么事兒都往好處想。
紀文總是冷冷靜靜,什么事兒都不掛在心上。
而我呢,總是悲觀,總是覺得事情會往最壞的方面發(fā)展……所以我們?nèi)齻當中,我是活的最累的。
我有點兒郁悶了,我爹娘都不是這樣的人啊?我這樣的性情是天生的嗎?
我正琢磨,里頭卻傳來一聲綿綿軟軟的聲音,“哥哥,哥哥……”
我渾身一機靈,立時從自我嫌棄中醒過神來,拔腿往里走。
妹妹醒過來了,她脖子的上還扎著幾根針,隨著她的呼吸在顫。
“阿娘,妹妹她是怎么?”我抓住她伸出被子的小手,卻是驚慌問我娘。
“被蜘蛛咬了,蜘蛛的毒液因為分泌量少,倒不至于致命,偏她抓的蜘蛛多,她自己年紀又小,身體也還稚嫩……”
我看阿娘說話間也是一副很無語的樣子。
“怕不怕?后悔了嗎?”我蹲下來,低聲問她,問她的時候,我自己快哭了。
她卻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事的,我以后都不怕蜘蛛咬了。”
我生生被她噎住……這次連我爹都猜錯了,她一點兒后悔也沒有,更沒有危機意識!
瞧瞧,她非但不知后悔,還高興說以后都不怕被蜘蛛咬了?!
我真想把自己謹慎的性子分給她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