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若問紀玉嬋自己,她必定是愿意的。
但小侯爺既然已經進宮稟明圣上,不愿意把妹妹嫁去楚王府,那也應當與紀玉嬋通過氣兒了。
紀玉嬋今日打扮的如此盡心,精致,昂首挺胸,又孤高冷傲的立在那里,直到楚王爺出現,她臉上才出現了慌亂——可見她今日這精心的準備不是沖著楚王爺,乃是沖著圣上的。
現在當著人家小姑娘暗戀了多年男神的面,問小姑娘愿不愿意嫁給男神……一面是家里人的叮囑,一面是男神當前。
連嚴緋瑤都不由的分外同情她,不經意的也想起蕭珩對她提出過同樣的問題,一樣的意在試探。
“呵,雖說圣上賜婚乃是恩典,但圣上真的不用問問臣的意見嗎?”一直沉默不語的蕭煜宗忽然開口。
他聲音清清冷冷,話音一出,大殿外頭的這片敞亮的空地上,立時叫人覺得一股子濃濃的壓抑感。
蕭珩臉色緊繃,落在龍頭扶手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似乎在擔心皇叔會在眾女子面前,掃他的面子。
“若是結成怨偶,豈不浪費了圣上一番好意?”蕭煜宗笑了笑。
“皇叔的意思是……您不喜歡紀家小姐?”蕭珩瞇著眼睛,又在蕭煜宗的話里挖了個坑。
嚴緋瑤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目光不斷在蕭煜宗與蕭珩的臉上徘徊。
這對叔侄以前在人前還是維持著面子上的好看呢,如今這微妙的關系越發遮掩不住,竟然在秀女們面前都暴露出來。
蕭煜宗要怎么回答?不喜歡?那既掃了圣上的面子,也打了紀家的臉。老侯爺若是聽說了,只怕要氣壞身體。
說喜歡……似乎也不妥當。
嚴緋瑤心里怪怪的,皺眉低下頭去。
“圣上的秀女,豈容臣子惦記?”蕭煜宗緩緩說道,“臣的意思是,臣近日不宜娶妻,楚王府不大不小出了幾件白事,便是要沖喜,也不該用廣安侯府的嫡女,這不是叫廣安侯謝圣上恩也不是,不謝更不是嗎?”
蕭珩微微一愣,錯愕的看著蕭煜宗。
底下的秀女們簡直嚇傻了。
楚王府死了幾個美姬的事情,原本還只是風傳。在圣上調撥禁軍嚴查之下,這流言已經沒有人敢議論了。
沒想到蕭煜宗自己竟毫不避諱,當眾就承認了!
蕭珩的臉色變了幾變。蕭煜宗已經把話說得這么直白,他若是再賜婚給皇叔,真是叫那秀女的家里恨死他了。
“皇叔說的是,不過皇叔已經不年輕了,卻仍舊未有子嗣,朕也是太擔心……”
蕭珩話音未落,蕭煜宗卻豁然起身,臉色不甚好看。
“臣身體不適,告退。”他略微拱了拱手,眼睛連看也不看蕭珩,一副記恨惱怒的模樣。
蕭珩輕咳一聲,“皇叔回去吧,也不要太憂心,終歸會好起來的。”
蕭煜宗不發一言,起身之時卻是朝嚴緋瑤深深看了一眼。
嚴緋瑤恰接觸到他的視線,他的目光里無喜亦無怒,就那么平平淡淡的,繼而轉身而去……
那么一個短暫的目光,卻叫嚴緋瑤覺察出他眼底的孤獨寂寞,像是已經埋藏了許久許久。
恍惚間那一刻,她無比想沖上去,溫暖他眼底,化開他心底的寒冰,給他愛與溫暖。
她已經踉蹌抬腳,耳邊卻傳來夏侯太后哼笑的聲音,“年少嗜殺,終有報應。自己身體不好,倒怪得著旁人嗎?”
嚴緋瑤心頭一冷,渾身一個激靈醒過神來,趕緊垂頭在原地站穩。
“母親慎言!”蕭珩沒有順著夏侯太后的話說,他沉著臉手支著頭,斜倚在御座之上。
只見底下已經得了冊封的秀女抑制不住欣喜,沒了楚王爺的威壓,她們就像是活泛過來的小鳥,透著輕快的活力。
只有紀玉嬋耷拉著腦袋,一臉頹唐像是抖敗的花孔雀,仍舊漂亮卻透著一絲狼狽。
“圣上打算如何安排這紀家小姐呢?”夏侯太后略有些得意,不論是打擊了楚王爺,還是打擊了紀家,對她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事。
那日她前去御書房,提議說叫圣上封了紀玉嬋做修容,乃是妃位之下第一人。
沒料到圣上竟然勃然大怒,在御書房里和她大吵起來。夏侯太后那個委屈,若真照她的意思,就把紀家的姑娘趕出去,屁也不給!她已經忍氣吞聲做了讓步了,皇帝竟然還與她發火生氣,嫌她干涉太多……她若不干涉,皇帝不知被他那狡猾的狐貍叔叔擺布成什么模樣了!
夏侯太后念及此,冷哼一聲,剜了紀玉嬋一眼。
“有老侯爺與小侯爺兩人奏請,你叫朕很為難啊。”蕭珩輕嘆一聲。
紀玉嬋一顫,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朕也不愿委屈你,便叫你做六尚之一的尚宮女官吧,待滿了年紀或出宮,或繼續留在宮中,看你自己的心意。”蕭珩說完便起身。
紀玉嬋聞言一驚,猛然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蕭珩。
其他秀女也是大吃一驚,誰也沒料到圣上竟有此一招,沒叫紀玉嬋做妃嬪,也沒把她賜給旁人,竟叫她做了尚宮?
尚宮乃是女官之首,專管宮里的宮女們。就像王國安在圣上面前得恩寵,在宮里其他地方是可以橫著走的一樣。尚宮若是背后有了穩固的靠山,在宮里也是能橫著走的。
紀玉嬋的靠山自是不必說,她背后有廣安侯府,又與太皇太后關系親密。
尚宮一般都是年長的宮女,慢慢的一步一步熬出來的。
她卻直接一步登天,叫人既覺得驚嘆,又有那么一點遺憾……
“余下的秀女太后看著辦吧,朕還有公務。”蕭珩不顧眾人驚訝之情,直接帶著他身后宮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嚴緋瑤還沉浸在蕭煜宗離開之時那個眼神中,不能完全回神。宮里卻一下子添了五十六個妃嬪,職位高低各有不同,背后的依仗也各不相同。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圣上有的忙了。”青黛偷偷與嚴緋瑤感慨道。
“何止圣上有的忙,宮里各處都要忙,掖庭局,繡衣局……只是眾位大臣都盼著立后,現在卻仍然中宮空虛,圣上要怎么向臣子們交代?”嚴緋瑤搖頭輕嘆,“原來哪個位置上的人都不容易……”
她話音未落,青黛卻是眼目微凝的看著她。
“小姐,婢子怎么覺得圣上近來看您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