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小宮女急匆匆來到殿門外,喘息稟報,“是太皇太后派人來了,說要找嚴小姐過去。”
夏侯太后冷笑一聲,“哀家這邊才傳了嚴司殿過來說話,她巴巴的就來搶人。”
“宮人說太皇太后頭疼,唯有嚴小姐的按摩手法可以減輕她的頭痛癥。”小宮女小聲說道。
“哀家豈能不知?不過是借口而已,但凡哀家想要的東西,沒有她不搶的。”夏侯太后聲音不大,臉上的神色卻很冷,“年輕的時候與我搶皇兒,搶賞賜,搶先皇……如今真是越老越沒眼界了,連一個小小的宮女她也來搶!”
嚴緋瑤立時聽出這對婆媳的關系不睦。她低垂著頭,只當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嚴司殿,你倒是很招人喜歡呀?哀家這邊還與你說著話,太皇太后就打上門來討要你了?”夏侯太后冷笑一聲。
“許是前兩次給太皇太后按摩放松,還有那么一些果效。”嚴緋瑤垂首說道。
“太醫院里不是沒有精通按摩手法的太醫,醫女也不缺,卻偏偏討要你……”夏侯太后冷笑,“她不是沖你,乃是沖我。”
嚴緋瑤聞言一愣,略有些錯愕的抬了抬頭。
她沒想到夏侯太后竟然會把話挑得這么明白。
“自古婆媳是冤家,就連皇家,也難免會有齟齬。”夏侯太后哼笑。
嚴緋瑤皺了皺眉,“唇齒相依,還有咬到嘴的時候,一家人也難免有紛爭。”
“不用你來勸哀家,”太后冷笑,“哀家是想提醒你,即便你挖空心思討了太皇太后的喜歡,卻也幫不了你!你始終逃不出哀家的手。哀家與太皇太后相處不是一日兩日了,結果如何?”
嚴緋瑤抿唇不語。
夏侯太后哼笑,“結果哀家不還是穩穩當當的在這太后的位置上坐著?安逸的在永寧宮住著?”
“您說的是,婢子明白。”
“你若明白,就要多為自己的家里人考慮,入得宮里的秀女,不是為自己而活,乃是為自己身后的一家子而活。”夏侯太后抬了抬手,“去吧,哀家話已至此,該怎么選擇,你心里得有數。”
嚴緋瑤垂頭退出了永寧殿。
果然見蘇嬤嬤領著好幾個宮人,站在永寧宮的正道上。
永寧宮的宮人圍成半圓,擋住氣勢洶洶的蘇嬤嬤。
“見過蘇嬤嬤。”嚴緋瑤上前行禮。
蘇嬤嬤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掃過她的臉,“走吧。”她語氣有些冷。
嚴緋瑤跟在蘇嬤嬤身后,暫且平安的離開了永寧宮。
但去往長樂宮的路,卻也是氣氛緊張凝滯,叫人大氣都不敢喘。
前幾次見面,蘇嬤嬤對她態度親昵客氣,可今日顯然有些疏離防備。
嚴緋瑤沒什么話說,安靜的跟在蘇嬤嬤身后。
蘇嬤嬤猛地停下腳步,嚴緋瑤也趕緊收腿站住。
“太后叫你過去做什么?”蘇嬤嬤低聲問道。
嚴緋瑤抬頭掃了左右,“這里離長樂宮還有段路,不如等到了長樂宮再說?”
蘇嬤嬤一愣,錯愕的又打量她一眼,未置一詞,提步向前走去。
到了長樂宮里頭,蘇嬤嬤才笑瞇瞇的看她,“嚴姑娘年輕輕輕,倒是沉穩鎮定的叫人意外呀?”
“嬤嬤謬贊,若非嬤嬤去的及時,婢子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太后的疑問。”嚴緋瑤輕緩說道。
太皇太后派人過來接她,她是有些意外的。
雖說她已經知道了王國安是楚王爺的人,但宮里的事情,不是越少攙和楚王爺越好么?
她以為王國安必定會告訴圣上,請圣上派人接她回來。
“太后太后在殿里等著嚴姑娘呢。”蘇嬤嬤倒是沒有追問下去,直接領她進了正殿。
太皇太后正在榻上半躺著,聽聞嚴緋瑤請安,她只是略微掀了掀眼皮,“挨打了嗎?”
嚴緋瑤微微一愣。
蘇嬤嬤答道,“未曾挨打,許是去的及時。”
“都說什么了?”太皇太后又問。
蘇嬤嬤回眸看著嚴緋瑤。
嚴緋瑤躬了躬身,“太后垂問圣上與楚王爺都商談些什么,叫婢子留心聽楚王爺每次覲見所說的話,好稟報太后知道。”
她說的直白,口無遮攔。
太皇太后這才睜開眼,正眼看她,“她竟這般放肆?以往她總想著給她的娘家謀利,提拔她兄弟侄兒也就罷了!如今她哥哥已經是大將軍,侄兒也執掌一方兵馬,她竟還不滿足?她的手想伸多長?”
嚴緋瑤只曉得在宮里說話要處處小心,莫說當著第三個人的面了,就是當著廊下的鳥籠子,說話都得謹小慎微,惟恐那鳥兒把話學了去。
可今日一見,太后與太皇太后簡直是根本不避諱人,就差臉對臉兒的爭執了。
一旁的蘇嬤嬤像是耳聾一般,低頭不語。
嚴緋瑤也學鵪鶉一般,埋著頭,只當沒聽見。
“那你是怎么回她的?”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問。
“婢子就照實說……”
“什么?”
“說婢子雖然在御前侍奉,但也只有在閑聊的時候能守在殿內,若論起機要之事,婢子就被遣出殿外了。”嚴緋瑤不急不慢,又把先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況且婢子學過的規矩是,即便聽到了一字半句,也絕對不能妄言議論,更不可告訴后宮知曉。婢子就這么回的。”
太皇太后抿唇一笑,年邁透著慈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著她。
“那若是哀家想知道呢?你可否告訴哀家知曉?”太皇太后語氣溫和,倒像是哄孩子一般。
嚴緋瑤未曾猶豫,“婢子一樣是這話,因為這話真的,婢子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說。”
“哼,哀家是圣上的祖母,歷經三位皇帝,哀家對皇家蕭氏的忠誠天地可鑒。你有什么話是不敢對哀家說的?便是珩兒在此,哀家問了,他也得說!”太皇太后目光倏而變冷變得嚴厲。
嚴緋瑤偷偷抬頭瞥了一眼。
這會兒的太皇太后與以往慈愛溫和的模樣大相徑庭,也不知究竟嚴厲的是真,還是慈愛是真?
“圣上可以說,沒有敢不敢,只有愿意不愿意,”嚴緋瑤緩緩答道,“婢子卻沒有愿不愿意,這事不是雖婢子心意酌定,乃是規矩如此,婢子不敢說,也不能說。”
永樂宮正殿里一時安靜下來,太皇太后的目光沉甸甸的,“你看她,看著面相忠厚,卻是個尖牙利齒的。”
蘇嬤嬤點頭應“是”。
“不如哀家向皇上把她討要過來,叫她平日里在永寧宮里,給哀家逗個樂兒吧?”太皇太后忽而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