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還清了債務,我們就結婚吧。"林毅笑著開口,一臉正色。
陸大桃沉默了一下,隨即喜笑顏開,將房產證遞了出去。
屋子里,供奉在箱籠上的爐香,再次斷截。
陸大桃里里外外搬著東西,她覺得,自己將會擁有一個嶄新的人生,那些祖傳的什么血脈啊。秘法啊,通通都該忘了。
走到頂層的小閣樓,陸大桃站了許久。
"我就看最后一眼了。"陸大桃喃喃,隨后打開小閣樓邊角的一個木箱子,小心地將一張灰色的斗篷取了出來,看了又看。
不知名的灰色鱗片嵌著神采奕奕的鳥羽,頗有神威。
當把斗篷劈在身上,完全展開的時候,會隱隱看到一條如長蛇般的古獸,背生雙翼。張著牙舞著爪。
古樸的木箱子里,還有一根骨杖,杖頭上梳著上百枚小貝殼,無風的時候,會垂著不動。但若有風吹來,便發出清脆無比的鈴音。
脫下斗篷,放下骨杖。
陸大桃有點悵然若失。
小閣樓的木窗外,忽然間烏云翻滾,伴著如大廈傾倒般的轟隆聲,震痛人耳。
還在失神當中的陸大桃,明顯慌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地關上木箱子,抓了一把傘,往樓下跑去。
"毅,下雨了。"陸大桃柔聲喊了一句,擎著雨傘,步履略微急匆。
即將身為人妻,早就將血脈傳承的時候,一下子拋卻腦后。
大雨嘩啦啦地打了下來。
小樓下,林毅咧著嘴大笑,將已經具備某種合法效應的房產證,揣入后褲袋里。
"毅,下雨了。"陸大桃重復了一次,聲音很輕柔。
"哦。"林毅笑了一下,忽然一把捏住陸大桃的手,往樓檐外拽去,隨后松手,借著慣性的力量,讓陸大桃一下摔倒在泥水里。
雨傘。也被打落在地。
陸大桃懵了懵,一臉呆滯地抬頭。
林毅嘆了口氣,走出兩步,冒著雨一腳將地上的水跡踢過去。
水跡潑到陸大桃的臉,陸大桃明顯一臉錯愕。
"毅,別鬧了,我身子都濕了。"
林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親愛的,在雨水里多舒服啊,你就別進屋了。"
說完,林毅轉身回屋,不再看陸大桃一眼。
陸大桃茫然了會,急忙爬起身子,要往屋子沖去。
林毅冷然回頭,抬腿一腳,將陸大桃踹翻在地。
"老姑婆,我只講一次,天黑之前離開這里!"
即便陸大桃再傻,也一下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愛情,擁抱,花前月下,賓館,發紅的床單,結婚的承諾......
"那是我的房子!"陸大桃哭道。
"這是我的房子!"林毅舉起手里的房產轉讓合同。
陸大桃捂著臉,嚎啕大哭。
她的母親告訴過她。讓她別太輕易相信人,她們這種血脈,原本就沒有朋友的。
七天!七天的時間,她就被騙得一塌糊涂,身體,錢財,樓房。
"滾遠點!"林毅喝道,隨即"砰"地一聲,將房門關上。
沒多久,陸大桃眼睜睜看著,父親母親的靈牌以及那口老舊的香爐,齊齊被人從窗口丟擲出來。
陸大桃發瘋似地跑過去,將兩面靈牌撿起,失神地抱在懷里。
......
"從小到大,我都想做個好人,后來我遇到了那個徐安,他給了無盡的絕望,然后我就知道,做好人,做大度的人。是沒有辦法放手去爭搶的。"
"所以,我入了魔。"
"人在絕望無依的時候,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瘸腿不振,被人繼續譏笑欺負。另一條,則是蛻變成魔,不擇手段崛起,讓那些狗屎一樣的人,被你狠狠踐踏在地上,碾入泥塵里!"
萬庚風咧著嘴,坐在赤螭龍首上自言自語。
他不指望赤螭聽得明白,他只是不吐不快。
被徐安的金龍重傷,赤螭儼然一副萎頓不振的模樣,恐怕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我多想有一個同伴啊。"萬庚風訕笑。
物以類聚,聚在徐安身邊的,都是些自以為能拯救世界的人,而他萬庚風,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轉過頭,萬庚風茫然看著洞口外的雨。
雨一直落到了黃昏時分。
泥水之中的陸大桃,已經被澆淋得渾身發抖,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埋進去。
就這么倔強地坐在雨中。
這段之間。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其中還有些帶著禮盒,擎著傘繞過她的身子。
當然,多多少少會看她一眼,喊她一聲"蠢女人",或者"白癡老姑婆"。
沒人可憐她,一個也沒有。
林毅嬉笑著推開門,懷里抱著一個曼妙女郎,似乎喝得有點多了,撿起一塊石子,往泥水里的陸大桃砸去,作勢驅趕。
隨后,在旁人的幫手下,將一張"喬遷之喜"的橫幅,高高地懸在了門頭之上。
陸大桃紅了眼睛。
"滾遠點!"林毅罵咧道。
旁邊一個光頭男子,斜斜叼著煙,抄起門邊的竹棒,沖過來結結實實地在陸大桃身上打了幾下。
陸大桃滾著身子,拼命地躲避。
那些站在樓檐下的人,都哄然大笑起來。
"天黑之前不走。我讓人打死你!"林毅指了指,招呼著同伴回屋。
抱著父親母親的靈牌,陸大桃的眼淚已經哭干,索性就不哭了,倔強地昂著頭?粗炜丈,像一枚枚暗器擲下來的雨點兒。
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會變得很偏執。
陸大桃捂著嘴,忽然笑了笑,隨后舉起手。朝著天空彈了幾下。
那些原本瘋狂砸落的雨,都極為詭異地換了角度,再沒有落到陸大桃的身上。
"我覺得自己快要瘋掉的時候,然后就不瘋了,身子里會有另一種東西衍生。教我不擇手段,教我以殺正名。"萬庚風閉著眼,緩緩吐出一句。
雨天的時候,受到氣氛渲染,人總喜歡胡思亂想。
情緒這種東西,好人有,壞人也有,不同的,不過是兩個極端的走向罷了。
"雨停了,今天沒有彩虹。"萬庚風將頭伏在赤螭上,神經質地添了一下微微灼燒著的龍鱗,燙得舌頭起泡。
雨停了。
樓檐前的陸大桃,重新睜開了眼。
眼眸子里不再有哀傷,似有一抹淺色的眼紋,緩緩衍生。
她抖了幾下,身子如一口燒熱的鍋,每一個毛孔,都往外彌散著煙氣。
她走了幾步,腳板落到泥水里,踏出一個個凹下去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