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駱燊的回信,屏幕上很簡單的幾個字:今晚八點過來。
我看完,心里一抖,即時地刪去了。要不要去?要不要去?去就意味著繼續(xù)淪陷。我不想越陷越深。我已經(jīng)和駱燊干過三四次了。這還沒完沒了了?
我按著鍵,想快速回復(fù):不去。可是我又不敢。丁辰被駱燊逼走了,他這個干哥哥再沒法兒保護我了。我在皇冠沒有任何的后臺背景,我真的不敢拒絕他呀!
而且,我剛拿了他的十萬塊。這筆錢,足夠給母親交醫(yī)保用了。可是,梅韻的病真的刺激到了我。如果我答應(yīng)了駱燊,那么我將徹底地淪為他的玩物。算了,我咬了咬牙,將這筆錢晚上還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還有一個小時,我就可以下班了。
今天被鄭局長一攪和,包間里再沒來客人。我真是難得清閑了一個晚上。躺在沙發(fā)上的兩個姐姐就沖我笑,說都是托了我的福,要不現(xiàn)在這會兒還在喝酒猜拳呢!
一到下班時間,我拎起包先去化妝間卸妝,然后換衣服,然后飛奔離開。我匆匆趕到醫(yī)院,主治醫(yī)生悄悄叫住我,將我叫到走廊上,鄭重地告訴我,說我母親的病已經(jīng)到了晚期,他讓我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我不能相信醫(yī)生的話。明明昨天晚上,我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她還沖著我微笑,手里還忙著刺繡呢?我覺得醫(yī)生一定搞錯了,這幾間病房里住的都是尿毒癥患者,他一定將患者們之間的病歷卡混淆了!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捂著耳朵,情緒十分激動。
醫(yī)生就嘆了口氣,說情況呢確實就是這樣。“你媽媽的病情一直在惡化,可能她看見了你,故意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醫(yī)生還說,我母親已經(jīng)不排尿了,做透析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我母親就會因腎衰竭而去世。醫(yī)生說完就走了。他在醫(yī)院工作,早就見慣了生死。可我不同啊,在我的生命里,母親擔(dān)當(dāng)了重要角色。她是我的親人,是我的朋友,更是我訴說心事的對象。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么我在這個世上將何其孤單?
我忍著眼淚,慢慢地朝病房里走。我冷靜想了一想,的確,母親的狀況很不好。僅看她的臉色,暗黑、憔悴、呆滯、瘦弱不堪。因為做血透的緣故,她扎著針管的胳膊已經(jīng)變了形。原來母親瞞了我,醫(yī)生不說我還不知道。尿毒癥患者到了重癥階段,就是不能如常排尿,不但不排尿,也不出汗,只進不出,身體痛苦的不行。可是每次我問母親,她總是微笑著告訴我:“貞兒,媽媽排尿好著呢。”
我走進病房,母親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可我剛挨近病床,她就醒了。“貞兒,你下班了?”
我點點頭。我問她想吃啥?如果真如醫(yī)生所說,神仙也救不了的話,那我只能給她買一點好吃的了。可即便好吃的,她也不能吃多少。吃多了,不排泄,更是加重身體的負擔(dān)。
我就抱著母親。我感到了一個生命的脆弱。我抱著她,就像抱著自己的孩子。(雖然我沒有孩子,我自己還是一個孩子)我抱著她,的確有一種做母親的感覺。
我趴在病床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我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座高崗上,我就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看見了母親,她在山的那一頭。我見了她,心里激動啊,我就拼命叫喚:媽媽,媽媽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可是母親聽不見我的聲音。她只是溫柔地微笑,看著天的那一邊。我急了,她看不見我,那我去找她。我身子一跳,就輕飄飄地飛起來了。我飛過去找她,我撲在她的懷中,我期待她能撫摸我的頭發(fā),叫我的小名。可是,母親看著我,卻是一臉的陌生,她問我是誰?
“媽媽,你怎么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的女兒呀?”我搖晃著她的手臂。
“女兒?我沒有女兒。”母親說她要去天堂了,一個很美的地方,她叫我走開。
我知道天堂很美好,但我舍不得她。我就拽著她的胳膊。“如果你想走,那么請帶上我吧。”對我這個冰冷的人世沒有任何的祈求,我只希望我最愛的人能將我一起帶走。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我都要跟著她。
但是母親說不。我問她理由,她不回答我。
我失望了,眼睜睜地看著她離我遠去,我的淚水汩汩而下。當(dāng)我發(fā)覺我是真的在哭,而非是夢中之景時,我就猛然醒了。
我覺得這個夢很不祥。
抬頭看著病床上的母親,她還在低頭專心刺繡,絲毫沒有留意我的眼淚。我趕緊轉(zhuǎn)過身,借口要上廁所。我跑到衛(wèi)生間,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眼紅腫,頭發(fā)凌亂。我深深呼吸一口氣。我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葉貞,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都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我將臉認真洗了一下,等眼睛看起來不那么腫了,我才又進了病房。整個下午,我就陪著母親。我給她講我小時候的事情。我頑皮,愛和她躲迷藏。每次母親交貨回來,發(fā)現(xiàn)不見了我,急的就四處尋找,嘴里嚷著‘貞兒貞兒’,那就是最快活的時刻。
不管我的心里有多戀戀不舍,可該到上班的時候,我就還得過去。晚上八點,駱燊要我去頂樓808房,我不會失約。
因為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葉貞不會再做他的玩物。話兒交代清楚之后,我就將十萬塊的支票原封不動地還給他。我不需要任何的人的憐憫,我也不會四處賣慘。失去的自尊,我會一點一點地撿起來。丁辰不在,我忽然對皇冠失去了興趣。我無比厭煩這兒。
事實上,我對這里從來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我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如果母親真的瀕臨死亡了,什么錢也救不了她了,那我會毅然決然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