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許先下了臺階,污水瞬間漫到腳踝,濃密的眉微微皺起,他偏著身子將傘面移到楚辭頭頂,“拿著。”
楚辭抬手接過傘柄,還未拿穩(wěn),忽見他舉起手臂環(huán)住了她的腰身。
耳邊的雨聲喧囂,有風擦著傘面吹到臉頰,帶來男人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楚辭的腦袋里像是被塞了團棉花,連呼吸都被那軟綿綿的感覺堵住,唯有腰上那堅硬的觸感很真實,他手指的輪廓,如烙鐵般一頓頓嵌入肌膚。
風停了,她雙腳踩在干凈的地面,腦袋還是暈乎的。
易許重新接過雨傘,傘面偏移,大半都在楚辭頭頂,“你想吃什么?”
所有的旖旎的情緒戛然而止,楚辭轉身,跟緊他的步伐,“小區(qū)門口有家早餐店,我請你。”
這個時候早餐店早就沒人,正準備收攤的老板娘看到一腳踏進店門的楚辭,連停下手上動作,伸頭和她打招呼,“今天來的有點晚嘍。”
說完看見合了傘安靜地站在店門口的易許,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原來是帶了人……長得可真俊俏呀。”
那語氣,那表情,分明是誤會了楚辭和他的關系。
被這場大雨破壞的心情因一句話突然晴朗,楚辭扭頭沖易許招手,“進來看看吧。”
易許顯然也聽到了老板娘的那句話,微瞇著眼睛望了楚辭一眼,然后彎腰將雨傘放到門口,折身進了小店。
店里的東西基本賣完,楚辭只好點了籠灌湯包,一份生煎,外加兩碗胡辣湯。
剛出鍋的東西都是熱騰騰的,氤氳的霧氣中楚辭的臉頰都是紅的,她伸手拿了雙一次性筷子,遞給易許,“不要嫌棄這店面小,里面的東西可是最好吃的。”
易許握著筷子夾了個灌湯包,咬開,熱騰騰的湯水落入口腔,味道的確很好,至少不比某些大酒店的差。
從早餐店出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只是空氣中還漂浮著水汽,遠處的天也是黑沉沉的。
房間里的窗戶已經(jīng)被修好,年輕男人領著工人離開小區(qū),易許仍不肯離開,幫楚辭將房間里的廢料清理干凈。
等房間里的狼藉全都收拾好已經(jīng)到了中午,易許開車送楚辭回醫(yī)院,走到半路易許口袋里的手機響起,按下接通鍵,那邊就是嘈雜的爭吵聲。
楚辭也聽見了,皺著眉頭偏頭看他。
易許的表情不善,聽完那段的敘述后臉直接黑了下來。
車速加快,楚辭雙手攥緊安全帶,她知道醫(yī)院那邊又出了意外。
鬧事的人是許牧唐的妻子,秦曉,有前車之鑒在,易許特意吩咐過保鏢不許放她進去,可他沒料到女人的潑辣程度,竟直接站在病房外罵了起來。
秦曉嗓門大,醫(yī)院本身就安靜,一開口便吸引了不少人跑過來圍觀,那保鏢騎虎難下,自然馬上給易許打了電話。
易許過去時秦曉正叉腰對著病房門口罵得起勁,旁邊還有看客拿著手機全程拍攝。
易許冷冷地掃了那人一眼,偏頭沖保鏢使了個眼色,“這層樓我包了,把無關人員全都趕下去。”
秦曉聽到易許的聲音立刻停下咒罵,轉頭,渾身的肥肉隨著她的步伐顫動,“你來了啊,叫易許是不是?真是個野種,連姓都是野的,許牧唐還把你當成個寶。”
易許眼神陰郁,眼眸中醞釀著滔天怒火。
“生氣啦?我都沒生氣,你生什么氣?我待在他身邊二十多年,為他生兒育女,就連他手下的公司都是我的……可他竟然能為了你這個不明不白的人,拋棄我們母女!”
“什么是你的,什么不是你的,你心里應該清楚。”
易許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低頭撥通了報警電話。
“你報警?你居然敢報警?”
秦曉聽見他的聲音就怕了,但面子上又過不去,圓睜著眼睛朝易許撲去,嘴里還冒著污穢不堪的話語。
保鏢將她攔住,兩個男人輕易地將她按在地上,秦曉臉上的肥肉被地板擠得變形,即使如此她還要抬頭咒罵著易許。
易許皺眉盯著趴在地面的女人,他以為秦曉出身名門,起碼會擁有最基本教養(yǎng),看來是他錯了,瘋狂的人是不講任何道理的。
病房里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易許偏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有人先他一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許牧唐半截身子趴在床邊,雙手支撐著地面,正在往床下爬,臉頰因充血漲成豬肝色。
楚辭迅速跑過去,將許牧唐的身體扶正。
許牧唐不肯,撲騰著雙手非要下床,“我要出去見見她,這女人越來越不識好歹了!”
楚辭將他強制按在病床上,“許伯,你應該相信易許,他有能力解決那些事情。”
許牧唐不動了,撲騰的雙手無力地垂落,臉頰上的肉因激動還在顫抖。
楚辭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溫水,“許伯,有些事我不該插嘴,但還是必須要說,您既然決定要和易許相認,就應該提前解決好那些事情。把他拉到身邊,卻不能給他安穩(wěn)的生活,您這不是在害他嗎?”
許牧唐臉色灰敗地看著她,半晌閉上了眼睛,“你說的對,可是有些事情是沒法解決的。”
楚辭滿臉擔憂地看了外面一樣,秦曉還在罵人,聲音都擠得變形了,還擋不住那些污穢惡毒的言語。
易許沉默地走進病房,視線掃過楚辭發(fā)白的臉,輕聲道了聲謝,然后站在了許牧唐面前,“我要把她送進警局,父親,您有意見嗎?”
許牧唐疲憊地看著他,搖搖頭,“送吧,讓她吃點苦也好。”
易許垂眸,盯著地板上小小的光斑,半晌,又道:“她畢竟是您的妻子,傳出去影響很不好。”
“我會和她離婚。”許牧唐的聲音低啞,“律師已經(jīng)擬好合同,過兩天就回辦手續(xù)。”
易許掀起眼皮看他,眸光深沉,像是要透過他疲憊的面容看到靈魂深處去。
“這樣,值得嗎?”
留下一句話,易許折身出去。
外面警/察已經(jīng)趕來,保鏢正詳細敘述著女人的罪行,眼見著自己真的要進警局,秦曉梗著脖子盯著易許,雙眼冒火,恨不得將人燒出兩個洞來。
“許牧唐,你竟然要把我送進警局!許牧唐,你不得好死!”
秦曉終于被警/察帶走,尖銳的辱罵聲在走廊中回響許久。
易許一言不發(fā)地回到病房收拾東西,臨走前深深地看了許牧唐一眼,“李嫂今晚就會回來,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楚辭留在了病房,許牧唐情緒波動太大,身體指標極不穩(wěn)定,眼下必須要做一遍檢查。
還好有了上次是件做鋪墊,許牧唐的身體沒有出現(xiàn)大狀況,拿到檢查結果的楚辭長出一口氣,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兩點,她又錯過了午飯時間。
下午的工作簡單,楚辭向葉文煜請了一小時的假,到醫(yī)院對面的餐廳簡單吃了頓飯。
飯吃到一半楚辭突然接到葉文煜的電話,醫(yī)院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是關于中午秦曉大鬧醫(yī)院的事件。
楚辭只考慮到秦曉的行為會對許牧唐的病情造成影響,全然忘記她潑婦般的糾纏方式對醫(yī)院造成的負面影響。
圍觀者拍攝的照片上傳到網(wǎng)絡后被各媒體轉載,各種版本的謠言紛紜而起,有人在八卦家庭私密,有人在討論醫(yī)患關系,更有無良媒體將矛頭直接指向醫(yī)院。
醫(yī)院高層立即針對此事向公眾作出解釋,可網(wǎng)民們似乎并不在意真相,他們在無良媒體的帶領下對醫(yī)院口誅筆伐,甚至直接指向整個行業(yè)。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后,醫(yī)院高層召集相關人員商議解決辦法,最后得出的結論是由當事人出面澄清,聽起來很理所當然的辦法,但楚辭總覺得不安。
某種層面來說,易許和許牧唐,包括易家人,都屬于公眾人物,如果由他們出面澄清這次事件,順利解決還好,如果不順利,被有心之人拿捏,牽扯出易許的身世問題……
楚辭心中不情愿,卻找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眼看著醫(yī)院高層走進許牧唐病房。
許牧唐同意了醫(yī)院的決定,事情因他而起,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等醫(yī)院的相關人員全都離開,楚辭憂心忡忡地來到病房。
靠在床頭的許牧唐看了她一眼,說話時都是有氣無力的,“小楚啊,你來了。”
楚辭抿唇,拖著椅子坐到床頭,靜靜地注視著許牧唐滿頭的白發(fā),“許伯,您不該答應的。”
許牧唐詫異地看著她,不明所以。
“如果這件事被有心之人利用,牽扯到易許怎么辦?”
許牧唐恍然,望著楚辭的眼睛漸漸變得犀利。
他張口,語氣篤定,“小楚,你喜歡易許。”
楚辭眼睫顫動,點頭,“是的,我喜歡他,所以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在他的身上。”
許牧唐仰頭不語,半晌,嘆了口氣,“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
“嗯。”楚辭如釋重負,從椅子上站起來,“許伯好好休養(yǎng)身體,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手術可能也會提前進行。”
“小楚。”許牧唐叫住了她,“你是個好女孩,放心大膽地告訴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