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吵醒我,顧辰風走進來的動作很輕很輕。
直到看見他模糊的身影走到了床邊上,我才低聲開口:“去哪了?”
那抹身影似乎怔了怔,半響,他掀開被子躺上來,將我摟進懷里低聲笑問:“吵醒你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剛好醒了。”
顧辰風在我的額頭上吻了吻,低聲笑道:“好了,睡吧,我們明早還要出去玩呢。”
我沉默著沒應聲,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他的懷里。
顧辰風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他輕撫著我的長發,低聲問:“老婆,你怎么了?”
想到他的身體狀況,我的鼻頭頓時一酸,眼眶瞬間浮起一層水霧。
我原本想著在他的面前,裝作不知道他身體的實際情況,只陪著他開開心心就好,這樣他的心里就不會有什么負擔,可是這一刻,我實在忍不住了,我也實在無法在他的面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抓緊他胸前的衣襟,哽咽著聲音開口:“顧辰風……你不要將我推給別人,這輩子,不論生死,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說完,很明顯感覺顧辰風的身體僵住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聲音里透著一抹緊繃:“筱雨,你……你怎么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他勁瘦的腰,哭著道:“你跟楚明修在天臺上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顧辰風,你不可以那樣做,你根本就沒有問問我是否愿意,你怎么可以……”
“筱雨……”顧辰風截斷我哀怨的哭聲,他握緊我的手,沉聲道,“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我真的隨時都可能會沒命。”
“你胡說。”我憤怒的甩開他的手,低吼道,“為什么你這么早就自暴自棄,楚明修都說了,只要換顆心臟就好,為什么你要這么消極,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離開了,我們這些愛你的人又該怎么辦?就算是為了我們,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啊。”
“我何嘗沒有對自己滿懷信心過,可是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么,除了失望和絕望,還能有什么?”顧辰風忽的沉聲低吼了一句。
我被他吼得一怔,愣愣的看著眼前那抹模糊的身影,只感覺周圍的氣息很悲傷,很壓抑,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良久,顧辰風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笑得無奈,笑得悲傷。
“你以為我不知道換顆心臟就可以保命嗎?蕭云岑一直在給我找合適的心臟源,可是捐獻心臟的人本來就在少數,更何況還要找到一切指數都配對的心臟,你知道那有多難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哽咽道:“就算是難,可是卻不代表沒有希望啊。你怎么能這么早就放棄。”
顧辰風抬手摩挲著我臉上的淚水,他低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等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必須在離開之前,幫你找到會愛護你一生一世的男人,楚明修是一個好男人,而且他也疼愛點點,點點跟他也有感情,由他照顧你們再適合不過,這樣我也……”
“我不要!”我驟然低吼了一聲,不知是害怕還是氣憤,我整個身子都發抖起來。
我坐起身,哭著低吼:“我不要,我只要你,不管生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離開了,等我將孩子生下來之后,我就去找你……”
“胡鬧。”顧辰風驟然怒吼了一聲,聲音里泛著一抹濃濃的戾氣。
我的心一陣陣緊縮,疼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沉默,良久的沉默。
空氣里縈繞的是一股濃濃的悲傷和壓抑。
我抽噎著,盯著他模糊的身影泣不成聲。
顧辰風輕嘆了一口氣,摸索到我的手,然后將我拉進懷里,異常無奈的道:“為什么你就是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難道你要讓我連死都放心不下嗎?”
心中一時悲痛,我埋首在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說出的話卻是含糊不清:“既然……既然放心不下,就別……別死啊……嗚……”
顧辰風一遍又一遍的撫著我的背,低喃:“你的一輩子還長,不管什么樣的悲痛,時間都可以抹去,我只想為你找一個會一心一意呵護你的人陪伴著你,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么?”
我在他的懷里一個勁的搖頭,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辰風又輕嘆了一口氣,卻是什么都沒再說了。
我知道,他仍沒有放棄將我推給楚明修的決心。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曾經的霸道和蠻橫都跑哪里去了,難道真的是無力了,所以才選擇推開么?
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顧辰風,我所認識的顧辰風根本就沒有這么脆弱。
可是世人都說,在病痛和死亡的面前,人都會脆弱,這一刻,我徹底的相信了這句話。
我揪緊他胸前的衣襟,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也不管眼淚會將他胸前的衣襟打濕,我就那樣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
原來他執意要帶著我出來旅游,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散心,而是要將我推給楚明修。
如果不是他現在身體不好,我真的恨不得跟他打一架,他怎么可以這樣?
想到顧辰風身體里的毒素,我心中的憤怒瞬間又化為了一抹濃濃的擔憂和心疼。那合適的心臟源到底在哪里,而顧辰風真的會有那么好的運氣,能及時的碰到么?說是要對他有信心,可是心里又止不住的害怕。
我越發揪緊他胸前的衣襟,整個身子都窩進他的懷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到底怎樣才能救他,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只要能救他就行。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早晨醒來的時候,顧辰風正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平靜的側臉帶著幾分柔和。
我抿了抿唇,緩緩的坐起身。
顧辰風的笑聲頓時傳來:“醒了。”
我抿了抿唇,沒做聲。
顧辰風起身走過來,他揉了揉我的腦袋,寵溺的笑道:“快起來刷牙洗臉,我去叫早餐。”
我垂了垂眸,低喃道:“顧辰風,今天過后我們就離開這里吧,要么去別的地方玩,要么回去。”
顧辰風微微的愣了一下,半響,低聲笑問:“為什么,我們不是還有很多景點沒去玩嗎?”
我咬了咬唇,難受的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將我推給楚明修了?”
顧辰風揉我頭發的動作瞬間頓住了,良久,他低聲道:“快起來吧,我去叫早餐。”
說著,他便轉身去拿床頭的座機。
我緊緊的揪著膝蓋上的被子,一股悲痛和幽怨頓時浮上胸腔。
我驟的轉身,沖著他的背影悲憤的低吼:“顧辰風!”
“起來吧,吃完早餐我們出去玩。”顧辰風低聲笑道,聲音平平靜靜的,聽不出喜怒。
我難過的垂了垂眸,半響,掀開被子飛快的朝著浴室里跑去。
扶在洗手臺上,我看向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一雙通紅的眼睛腫成了核桃。
我捧起水往臉上使勁的拍了拍,心中滿是悲憤和怨氣。
那個男人就是個大騙子,他明明答應過我的,不管怎么樣都不會離開我的。
可是他現在居然將我往外推,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大最大的騙子。
我在浴室里待了好半響,顧辰風也沒進來喊我,我靠在洗手臺上,心中煩亂不堪。
良久,我重重的嘆了口氣,心中暗想,算了,隨便顧辰風怎么打算,反正我賴定他了,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跟楚明修在一起的。
如此想著,我壓抑的心情頓時輕松了幾分。
半響,我轉身又洗了把臉,這才朝著浴室外面走去。
早餐已經送過來了,顧辰風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面前的早餐一下都沒有動過。
見我出來,他頓時起身將我拉過去,沖我笑道:“快吃吧,吃完我們出去。”
我抿了抿唇,沒做聲,只是坐下來拿著一塊三明治默默的吃,用沉默來表達我心中的氣憤和委屈。
顧辰風盯著我看了半響,忽的伸手揉了揉我的臉,笑著問:“還在生氣吶?”
我輕哼了一聲,將臉轉向別處,沒有做聲。
顧辰風低笑了一聲,下一秒卻又是輕嘆了一口氣。
他將牛奶遞給我,低聲笑道:“今天我們去平遙古城,那邊應該挺熱鬧的,正好你也喜歡那些富含古韻的東西。”
我抿了抿唇,接過牛奶悶悶的問:“楚明修會去么?”
我并不是討厭楚明修,只是他們這樣,一來是對我不公平,二來是對楚明修也不公平。
顧辰風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笑著。
我氣憤的將牛奶擱在桌上,低吼道:“顧辰風,你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將我推給他是不是?”
顧辰風拉著我的手,低聲道:“我說過,我的心臟隨時都有可能會停止跳動,這雙眼睛也隨時都有可能會失明,有他跟著默默的保護你,這樣的話,在我發病的時候,你也不至于會那般的驚恐和無助。”
“你根本就不懂,即便有他在,你發病了,我也一樣會恐慌會無助,因為我害怕只是你身體里的毒素,而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孤單,你懂不懂?”
顧辰風又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
我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半響,端起早餐悶悶的吃,決心不再搭理他。
這顧辰風真的是,我看毒素侵蝕的不是他的心臟,而是他的大腦。
吃完早餐后,我和顧辰風就出發了,那司機早已在酒店門口等候。
許是我和顧辰風的臉色都怪怪的,那司機小心翼翼的看了我們兩眼,聰明的選擇閉緊嘴巴,什么也沒說。
車子發動,誰也沒有說話,車廂里的氣憤沉悶得有些壓抑。
不知過了多久,那司機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顧先生,顧夫人,你們……你們怎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