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還好,這一開口林泱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每一抽噎小腹就被震的一陣生疼,祁知明坐在床邊,眼下青黑,喉結劇烈滾動。
“林泱阿泱泱泱。”
他的手貼在她的肩頭,生怕弄痛她。
“別哭了。”
她每一聲嗚咽都像是化為貓的利爪撓在他的心上。在趕往醫院的路上他其實是憤怒的,他氣林泱背著他來醫院,以至于出了車禍,可看到她這幅樣子,自己連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他無法否認,她心底的恐懼和焦慮都是來自于自己。
林泱貼在枕頭上,眼淚很快就氳濕的一塊布料。
“你知道嗎,我一點兒都不想生下他。”
她雙目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
“我也很討厭你用他來威脅我。”
她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仿佛是竭盡了心力。
“可為什么,當他離開我的時候我這里卻那么難受。”
她伸手拍著自己的左心口,這一使勁,讓她的眉心疼的扭曲在了一起,可她卻像是自虐一樣,仍然想拍自己的xiōng部,卻被祁知明眼疾手快的攥住了。
他將她涼涼的手揣進自己的懷里,小心翼翼的扶她靠在自己懷里,
“是我不好。”
他的下頜貼在林泱的臉頰,
“我不該逼你。”
這場車禍讓他認識到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味強求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的。就像這個孩子,他知道他的存在才沒有多久,他甚至都想好了要給他起什么名字,要陪他玩什么游戲,要送他上哪家幼兒園。
他不會刻意去看孩子的性別,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會將他捧在手心里,可是他沒有想過他會以這種非正常的方式離開。
林泱依偎在他身上,攥著他襯衫的布料,細細碎碎的呼吸著,
“二哥,我疼。”
她凄哀的音調讓祁知明心底繃的很緊。
他一點點的撫摸她的脊背,指尖一直微不可查的小幅度抖著,沒有人知道,她說疼的時候他心里有多難受,他寧愿自己代她承受這些,可現實卻已成定局。
“去給你買巧克力吃好么?”
他想起來,大概高中的時候,他跟人打架,額頭被砸出了血。
回到家里,祁母痛心疾首的批評說教他,父親撈起手邊的東西就想打他,他捂著未經處理的額頭回到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門卻被敲響了,林泱站在門外,小鹿一樣的眼睛怯怯的看著他,將紗布和巧克力塞進他的手里,
“給,吃了巧克力就不疼了。”
林泱好像對他的話要反應很久才能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巧克力是苦的。”
祁知明當然沒有吃塊巧克力,而是故意下樓喂了當時家里養的一只哈巴狗。
祁知明圈著她的手驀然一緊,
“嘶——”
林泱吃疼的輕嘶一聲。
他又緩緩的松開,眉眼間的沉痛不可名狀。
他已經明白,自己抱的越緊,她會越疼。祁知明無聲的扯了扯唇,小心翼翼的將她放進被窩里。
“反正你不想要,那也不必為他過多傷心。”
他盡量溫聲安慰著她,
“大不了,我們再生一個。”
這句話已經多多少少帶了些開玩笑的意味,以后的以后將有千山萬水阻隔著他們,就連剛剛這樣的擁抱都成了奢侈,哪兒還有機會給他們生孩子呀。
他的話讓林泱眼神微閃了一下,但終究什么也沒說,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祁知明看她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眉眼不自覺的松動了一點兒,替她掖了掖被角,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
祁知明剛合上林泱病房的門,就看見了被葉彌扶著站在門外的母親。祁母冷肅的表情中帶了些許悲哀,
“知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人心不安,家宅難寧。
祁知明眉頭深深的蹙起。
這是他想要的嗎?
或許在今天之前他還會覺得,只要林泱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他背負著萬世的罪孽也在所不惜,可是當他從警察嘴里得知林泱狀態恍惚,以至于打轉方向盤撞上了后來的車時,巨大的罪惡感不住的侵襲著他。
他真的很壞,也從未打算做什么好人,可是現在,他卻唯一不想再對她壞下去。
看著母親,他扯拽了一下自己的襯衫,
“大嫂,麻煩你把媽扶回去。”
他這句大嫂,讓祁母和葉彌同時一愣。
“好……”
葉彌反應不太過來,表情尷尬的扶著祁母往她的病房里走去。
……
流產一遭,就像是做了一個月子。
更何況林泱身體比別人更要弱一點兒,在醫院呆了近十天都沒有出院,而在這期間,祁知明幾乎每天都會來。
即使有工作也會抱著電腦在單人病房的小沙發上處理公務,看完了一個文件,他動作很輕的合上了筆記本,一抬頭原本睡著的林泱已經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
祁知明將筆記本放在一側,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林泱捧著水杯,搖了搖頭,
“你其實不用每天都來,我已經沒事了。”
她知道是祁知明特意另花了錢,床位短缺的醫院才會允許基本康復的她繼續住下去。祁知明擰開一個保溫桶,將里頭還溫著的雞湯倒進了小碗里,端到她面前,
“我在哪兒都一樣。”
他很熟練的攪著雞湯準備喂她,病房的門卻被敲響了。祁知明放下碗去開門,卻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面色蕭條的女人。
他眉角挑了挑,
“有事么?”
女人捂著嘴咳嗦了一聲,強打起精神笑了笑,指著倚坐在病床上的林泱。
“我想找林小姐。”
祁知明回頭看了眼林泱,發現她正一臉迷蒙的看著這邊,
“我?”
女人點了點頭,仰頭看向祁知明,
“先讓我進去好嗎?”
祁知明沉默著一眼未發,但等林泱開口,“讓她進來吧。”還是側了一下擋在病房外的身形,等女人推著輪椅緩慢的進去,才關好了門。
“我叫顏瑜。”
顏瑜每說一句話,就忍不住咳嗦一聲,像秋天掛在枝頭被風吹的瑟瑟的枯枝敗葉,孱弱的嚇人。
林泱喝了口溫水,
“你……”
她睫毛顫了一下,
“你找我是因為荊大哥嗎?”
她不是傻子,大抵能猜出來她的身份。聽到荊昊的名字,女人淺淺的彎了一下唇角,“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說完這句話,她捂著嘴咳了好一陣兒。
林泱心揪了起來,掀了被子下床給她倒了一杯水,“喝吧。”
顏瑜很想接這杯水,但剛握在手里紙杯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落在了地上,水頓時在病房里蜿蜒開。
“對不起。”
看著林泱身上的水漬,顏瑜格外的抱歉,有些手足無措。
林泱彎身撿起來地上的紙杯,出聲寬慰她,“是我倒得太滿了。”林泱簡單的拖了一下地上的水,將原本開著一條縫的窗戶拉上了,
“你不用跟我抱歉,我和荊大哥的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顏瑜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林泱的身影,
“可我卻知道,如果不是我,他一定會妥善的處理好一切事情,跟你順利訂婚。”她堪堪咽下了一陣咳意,
“他……其實很放不下你,有時候會偷偷的抽空躲在暗處看看你,但因為有我這個累贅,他覺得自己失去了資格,配不上你,那天你出事的時候,他躲在陽臺上抽了一夜的煙,眼都紅的不成樣子。”
她邊想著邊跟她敘述著。
林泱越聽神情越嚴肅,
“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顏瑜幽幽的看著她,“你明白的,他對我和孩子,只是責任,但他是真的愛你。”她透過玻璃窗出神的看著外面的天色,
“我和荊昊會有關系是因為意外,孩子也是,并不是他有心的,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偶然發現我們母子,我畢生都不想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她語氣平靜中又帶了一點兒悵然,但提到孩子的時候,眸光還是無意識的放柔了一點兒。
林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
“抱歉,我仍然不明白,你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她語氣并不像最初那樣和緩,但顏瑜還是笑呵呵的,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她,“大后天你來這里,就會明白。”
說完之后她再沒有停留,艱難的操縱著輪椅出了林泱的病房。
捏著這張紙條,林泱覺得像是捏了一個燙手山芋,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打開。正糾結著,病房的門又被人從外邊推開了,她下意識的藏起來紙條看著來人,
“媽。”
祁母在醫院里住了沒多久就回來了,這段時間也偶爾會過來,但因為這些事,兩人之間總像是隔著什么一樣。
“怎么下床了?”
祁母放下保溫桶,催促她上床去。
等她蓋好被子,她才坐在了離林泱不遠處的高凳上。“泱泱啊,媽其實有很多話要跟你講,甚至也生過你的氣,可是這段時間媽想明白了,你是個乖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能決定的。媽只想問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