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低著頭給她扣上安全帶,聲音低沉,
“你確實是沒說,你只說我們這樣的關系讓你感覺到累。”
七七瞬間沉默了下來,連抽泣聲也沒有了,她說的關系是不清不楚的關系,程靖則理解為在一處抬頭不見關系,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維的不同之處。
兩個人靜靜的對視著,咫尺之間,氣氛越來越壓抑,最終還是程靖敗下陣來,轉身想去開車,卻被七七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手腕。
“這一生,你欠我的數不清。”
她幽幽的開口,程靖的脊骨一僵,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忽然說起來這些,喉間有些干澀。
“然后呢?”
七七仰著頭,聲音清冷,
“你覺得到這個孩子就能償還完么?別做夢了。”
程靖大慟,緩緩的轉過身來,觸摸著她的臉,眼底隱隱有水光。
“你說什么?”
七七的臉貼在他的大掌上,
“我們試試吧,像別的有孩子的男女一樣。”
一般夫妻之間才會有孩子,但七七卻沒有這樣表述,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在她心底,哪怕就跟他這樣蹉跎一生,也難以再做成夫妻了。
程靖心底風浪翻涌,很久才回歸寧靜。
“好,試試。”
已經最糟糕,最難受了,哪怕進一步是荊棘是懸崖,又怎樣呢,他不是不知道也許他是七七無奈下隨手抓到的一根浮木,也不得不慶幸,幸好,是他。
……
七七與谷玉苒相對而坐,臉上添了些肉,看起來狀態非常輕松寫意,
“你應該過得很開心。”
谷玉苒攪著咖啡,神情還是有些復雜。
七七莞爾一笑,撫摸著自己鼓鼓的肚子,
“是呀。”
這段日子確實還沒有什么事情讓她憂心過。谷玉苒有些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我還是要替我媽像你道歉。”
無論是不是谷玉城的孩子,總歸是一條生命,她做的事情未免太可惡了。
七七搖了搖頭,
“當時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想留下這個孩子。”
谷玉苒沒有跟她爭執,
“也謝謝你跟程靖,要不是有程氏給我們家注資可能挺不過去這一劫。”雖然萬源沒有寬限他們,程氏卻雪中送炭給他們注資,略一思索就知道其中必少不了程靖的打點。
“榮曄抓到了嗎?”
谷玉苒點頭,表情復雜,
“在拉斯維加斯抓到的,很快就引渡回國了。”
七七百無聊賴的捏著勺子挖著布丁,按亮手機發現一個半小時已經過去了,而說好來接她去產檢的程靖卻始終沒來。
谷玉苒總算是發現了她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在等人嗎?”
沈七七轉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咖啡館外的露天停車場,面不改色的點了點頭,“準備去產檢。”算算日子,她的預產期也就只有兩個月了,那么這個孩子正好出生在冬天。
又過去了幾分鐘,她實在不想等下去了,于是拿起手機想給程靖打個電話,晴安的號碼卻在她手機上亮了起來。
“晴安?”
她接起來,聽到對面濃重的呼吸聲,有些疑惑。
晴安和姚遠站在醫院空曠的走廊里,需要很艱難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七七,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但是你答應我一定要冷靜,好嗎?”
七七下意識的咬著唇。
“你說。”
晴安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早上我們接到一個消息,祁知明的嫂子葉彌和林泱被綁架了,對方埋了炸藥。”
“什么?”
她還真的不知道,今天早上程靖好像接到了一個電話,但神情好像沒有什么特殊的變化,甚至還如常的將她送過來跟谷玉苒約會。
她緊攥著手機,聲音微微顫抖,
“那……她們怎么樣了?”
晴安的鼻音很重,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么,“祁知明喊著程靖及時趕了過去,葉彌沒什么大礙,林泱和祁知明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程靖的情況不太好。”
七七的指尖顫的都快拿不住手機,說話都有些大舌頭,
“有……多不好?”
她撐著木質的咖啡桌緩緩站了起來。
晴安沉默了幾秒,讓她心底的惶恐更加劇烈,
“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了。”
七七又重重的坐了回去,手機“啪”的掉在了地上。
“七七,你怎么了?”
谷玉苒沖過來扶住她,七七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手搭在她的胳膊上,“送我去醫院。”谷玉苒看她這個樣子,也有些慌張,
“好好好,你別著急,你還懷著孩子呢。”
七七卻已經什么聽不進去,腦海里不斷的回放晴安的話。
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
怎么會?
才短短兩個小時不到,他說過要來接她產檢的,雙目沒有焦距,眼淚一點點的流出來,喃喃的低語,
“明明說過要償還要負責的,你要是敢有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一定!
谷玉苒趕緊去開了車,把七七扶進去,走到一半七七卻感覺有濡濕的液體從自己的下體流了下來,她怔怔的一只手摸下去,看到手上透明的液體,不可抑制的痛哭起來,寶寶,你也感覺到了,對嗎?
所以急切的想出來看看。
“你別哭啊。”
七七越哭,谷玉苒越著急,方向盤都打不穩。七七雙眼模糊的翻出來自己的手機,打給晴安,“你告訴他,我就要生了,他要是死了,我就讓橙橙和這個孩子叫別人爸爸,沒有人會記得他!”
晴安雙眼睜大,
“你要生了?”
她坐立難安的走來走去,有些不知所措,早知道就不跟她說了,要是她再出了什么事,讓她良心怎么難安。發生這樣的事,姚遠的臉色也很沉重,還是晴安催促他,“你快點去安排醫生,七七要早產了,應該馬上就會過來了。”
姚遠這才拔腿去了婦產科。
晴安則守在急救室外,帶著鼻音沖里頭高喊,“程靖,你特么聽著,七七就要生了,你要是敢死,她就帶著你兩個孩子改嫁,讓他們叫別人爸爸,沒有人會記得你!”
有護士聽到聲音出來,阻止她,
“小姐,不好意思,這里不讓大聲喧嘩。”
晴安看著急救室外亮著的燈,眼角越來越紅,雖然她很討厭程靖,但卻沒想過他真的會死,只能輕聲念叨著,
“不會的,不會的,禍害遺千年。”
而緊閉著眼睛了無生機躺在床上的程靖,聽到晴安的話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護士看著機器,有些激動,
“有心跳了,有心跳了。”
……
七七躺在產床上,無神的睜著眼睛,機械的隨著醫生的督促而用力,下體的撕裂感一陣陣的扯拽著她的心臟。
過往如走馬觀花般在她眼前浮現,她忽然覺得什么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何況她忽視不了在得知程靖真的生命垂危時的崩塌感。
她想起來那次自己丟下渾身是血的他從別墅里逃出來來的畫面,在她無望崩潰的時候,他一定也困頓痛苦吧。
這么久以來,他們都在互相折磨。
不能徹底從對方的世界剝離,又不能完全走進對方的生命里,既然退無可退,那不如真的放下芥蒂,往前跨一步,或許還能因此獲得新生。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感覺自己渾身濕淋淋的,頭發黏在頭皮上,周身的骨頭都痛,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洪亮的在產房里響了起來。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在脫力昏迷前的一秒,她聽到醫生欣喜的話,不自覺的勾起唇角,滿足的睡了過去。
……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晴安、母親和干媽都在病房里,逗弄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嬰兒。
“醒了?”
梁惹冬小心的將她扶起來,喂她喝了一口紅棗水,示意余笙將孩子抱過來。
“早產,五斤八兩,但好在很健康。”
七七看著酣睡的小家伙,眉眼溫柔,
“程靖呢?”
將孩子抱進懷里,有些忐忑的看著晴安。
晴安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醫生說本來他都沒有生命體征了,不知怎么的,又重新開始心跳,是個奇跡。”七七放下心來,
“我想去看看他。”
幾個人沒有阻止,只是多給她套了一件衣服,扶著她慢慢走到程靖的病房。七七看著此時很脆弱的男人,將兒子輕輕的放在了他的床頭。
原本睡著的孩子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睜開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程靖,他原本俊逸的臉上此時有一道清晰的劃痕,裸露在外邊的一只手臂也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忽然,小嬰兒的手從襁褓里伸出來錘了一下他的下巴,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他先看了幾秒胖乎乎的小孩,又將視線落在剛生產完的七七身上,艱難的扯了扯嘴角,虛弱的開口,
“不能讓他們叫別人爸爸。”
七七的鼻尖一酸,又想哭又想笑,
“太遺憾了,我都想好讓他們跟著誰姓了,你竟然醒過來了。”
程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騙人鬼。”
他無法告訴她,當他混沌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她在哭,哭的他心都碎了。
他想,要是他真死了,她再被人欺負可怎么辦呀,還帶著兩個孩子,孤兒寡母的想想都可憐,所以他拼了命也要醒過來,遵守對她的承諾,對她負責,給她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