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驀然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然后又緩緩的低下頭,囁嚅道,
“很好很好。”
像對蘇雅年那樣,甚至比對她更好,但是這也許只是她不可實現(xiàn)的祈愿了吧。雖然程靖問過她,如果他感染了怎么辦,可當?shù)弥叹负芸赡芨腥綡IV的時候,還是難以抑制自己內(nèi)心的震顫,她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真正的寶貴,因為隨時都會消逝,并且沒有機會重來。
而這也讓她更加認識到自己從前的荒唐,雖說是他為蘇雅年放棄了那些,可始作俑要真算起來也是她,手里的沙握的越緊漏的越多,她愛他就好了呀,為什么要逼他娶自己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
程靖一直在用余光關注著她表情的變化,由擔憂到懊惱再到釋然,她在想什么?會與他有關么?
他攥著方向盤的手下意識的緊了些許。
是否坦白自己并未感染HIV,這個問題他糾結了許久。可用相反的思維來想,他也并未承認自己感染了HIV,一切都是七七自己的臆想,她若摻和進來,也是她自己的主意。
他壞的地方只是冷眼旁觀而已,雖然他仍覺得這樣做會對七七有所虧欠。
“干媽。”
七七一下車就看到了站在劇院外等她的余笙,輕笑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有點撒嬌的意味。
“還是丫頭好,小棉襖是的,記得干媽喜歡聽昆曲。”
余笙慈愛的刮了一下七七的鼻頭。
“嘻嘻。”
七七抱著她的胳膊傻笑。
程靖這個時候剛停好車過來,看到這幅畫面情不自禁的想起來小的時候,沈程兩家只有七七這么一個女孩,從小就受寵,父母對他很嚴格,可對七七卻始終寬縱,他雖然從未說過,但心里不可能說一點兒介意也沒有。
余笙看到程靖,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冷凝了一下,她知道目前兒子在Vini任職,她不想干預,可仍然覺得他們兩個再攪和在一起并不妥,兩個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什么性格她都了解,再加上兩年前的事發(fā)生后她曾經(jīng)非常冷靜的反思過,不合適就是不合適,難保再這樣糾纏下去會鬧得更加難堪,甚至沈程兩家多年的關系會隨之破裂。
“媽。”
程靖把票遞給七七,低聲喚自己的母親。
余笙看著兒子,他其實變了很多,瘦了一點但更結實了,皮膚黑了一點兒,眼神也更加深邃堅毅,客觀來說他比從前成熟了許多,可一想到他不顧兩家的臉面徑自帶著蘇雅年出國,心里就非常有隔閡,而且……
七七受委屈了。
“進去吧。”
她拍了拍七七的手。
七七接過來程靖手里的票,一直有偷偷的注意干媽和程靖的態(tài)度,兩個人還是有芥蒂吧,如果不是她,也不會有這種局面。
她跟余笙并行往劇院里頭走,不見程靖跟上來然后特地停下來轉(zhuǎn)頭看他,
“你發(fā)什么愣呢靖哥哥,是不是太想干媽了?”
她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等他過來牽自己。
程靖知道母親一時很難原諒自己,所以倒也沒太失落,反而聽到七七很明顯為自己找臺階的話,內(nèi)心格外的異樣。
有時候她真的特別傻。
“嗯。”
他斂了斂眉眼,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沈七七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仰著頭沖他笑了笑,純凈又明媚。
讓他那顆打定主意冷眼旁觀的心又悶又沉。
可這個機會真的太難得了,他很難看著它在自己的手里溜走,只要這種有很多隱患的藥通過審批流入市場,但是過后又暴露出副作用,一旦鬧大了,郎吏驍將會在劫難逃。
那沈七七呢?
他沒有想過。
那顆涌動著強烈的想要扳倒郎吏驍欲望的心,根本沒有機會去想,沈七七會怎樣。
他們進去的時候劇院已經(jīng)坐滿了人,七七買的位子在中間一排,她特地自己坐進了里側(cè),把程靖拽到了她和余笙的中間。
“好好表現(xiàn)哦。”
她偷偷的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余笙,悄悄的趴在程靖的耳邊說話。
程靖看著她使勁眨眼睛的動作,有些忍俊不禁,也悄悄的靠近她,吐出來一個字。
“好。”
聽著婉轉(zhuǎn)迤邐的昆曲,沈七七的心情特別好,有一種贖罪的解脫感。她平常不太聽,但一聽起來也情不自禁沉浸在中國戲劇的魅力里,聽的特別認真。
戲唱到一半,七七才感覺到放在自己口袋里手機的震動,她對著程靖指了指閃爍著肖瀟名字的來電顯示,示意自己去接電話。
“去吧。”
余笙扶著她的胳膊,好讓她出去。
“喂?”
她站在離廁所不遠的地方劃開了手機。
“你可算接了,《天下》那邊問你出不出席明天的開機儀式,正等著確定人數(shù)呢。”
肖瀟急吼吼的開口。
“我去。”
七七沒有太過猶豫就答復了她。
“確定嗎?蘇雅年可在場。”
肖瀟還是提了這么一句,七七瞥了一眼正在通話中的手機,“你說的就跟我要躲著她是的,圈子就這么大,低頭不見抬頭見,這有什么。”
肖瀟嘆了口氣,
“我這不是怕你膈應么?而且我聽說程少和她斷了,你明天要是帶上他,可能會更尷尬。”
七七吐了口氣,
“沒事兒,早晚都要面對,避不開的。”
…………
沈七七離場后程靖仍然目不斜視的在看臺上的表演,似乎看出了些興味。反而是一向沉迷的余笙,心緒重重的轉(zhuǎn)過頭來。
“她在給我們說和。”
程靖滯了一下,為母親的話點了點頭。
“雖然她沒說,但她未必沒有反思過兩年前的事兒,她是個善良的孩子,覺得都是因為她我們才會不認你,可這其中你需要承擔多少責任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很多事她都明白了,你可以不愛她,但千萬不要虛與委蛇的做出愛她的假象去騙她,我不管你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要是你再次傷害七七,我想我不會原諒你。”
程靖面部表情逐漸緊繃了起來,騙?那么他現(xiàn)在糾結的事,算不算一種騙?
他皺起眉頭,可確實他沒有騙她自己感染了HIV,而且他也沒有做任何的事誘導七七與郎吏驍合作,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決定,論不起來騙。
他極力的在心里為自己開脫,因為他潛意識里不想面對七七知道這一切之后的情景,會對他失望么?
二十多年,他一轉(zhuǎn)身似乎她就在身后,她會放棄嗎?會……愛上別人,嫁給別人嗎?
他的手下意識的握緊,這是自己期盼的么?
也許……這樣才是她正確的人生軌跡,若有一天她察覺出這一切,怨他恨他他也不會為自己開脫,就當是幫她解脫、忘記自己吧。
對七七,對他,似乎都是一個好結果。
“媽,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他想起來什么,看著母親低聲認真開口。
“你問吧。”
余笙看著兒子,在心里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又怎么會真的一點兒也不在意呢。
“橙橙,到底是誰的孩子?”
他不會真的一點兒也不懷疑了,可是沈家既然對外那么稱肯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不確定自己若是做DNA對比會不會收到一份虛假的鑒定。
可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又不會告訴他,只有他媽可能知道,也可能告訴他。余笙沉吟了一下,也很嚴肅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在懷疑橙橙是你的孩子么?”
程靖點了點頭。
“其實我和你爸也懷疑過,當年你逃婚之后惹冬為了安撫七七曾帶她旅游散心了好幾個月,回來的時候卻只有她一個人,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而七七一直等橙橙降生才回來,我們算了日子也對不上,不過不排除七七早產(chǎn)的情況。”
余笙一字一句的分析,她邊說邊攏了攏自己米色的披肩,看向兒子,
“阿靖,無論橙橙是不是你的,自從你離開桐城那天在我們眼里你和七七的緣分就斷了,沈家也是這么認為,所以你干爸干媽根本不可能讓這個孩子成為你們之間的聯(lián)系,也不會給我們認她的機會,所以無論她是不是,她都不是,你明白嗎?”
她苦口婆心的說出這些話來,若橙橙真的是七七生的,沈家這么周密的安排早就表明了他們的態(tài)度,若強行認,很可能傷了兩家的和氣,反而這樣他們也會每天見到橙橙,暗地里當成自己的孫女去疼也就罷了。
“我知道了。”
程靖半晌兒才訥訥的回了一句。
七七回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干媽和程靖之間的氛圍沒有之前那么尷尬了,心情很好的輕笑著向余笙撒嬌,
“哎呀,都快唱完了呢。”
余笙又扶著她進去坐到座位上,
“沒關系,下次再陪干媽過來看。”
七七眉眼彎的更厲害。
“好。”
…………
七七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挺晚了,燈關了一半,她以為父母可能睡了,躡手躡腳的想回屋,結果發(fā)現(xiàn)梁惹冬正坐在客廳里關著燈看電影。
“媽你嚇死我了,怎么不開燈啊?”
梁惹冬一聽,倏地轉(zhuǎn)過臉來瞪她,
“嚇死你活該,你去哪兒了?”
七七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她了,有些忐忑的低聲開口,
“陪干媽聽昆曲去了。”
梁惹冬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怎么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