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錢皓在酒店實在坐不住了,骨子里有股難以仰止的沖動。
沖動的想要回家見父母,妻子,跟孩子。
可是,心里又有陰影,害怕他們見到自己這個樣子,讓他們覺得很失望。
忽而,他想起了離洛跟他說的一句話。
身為家人,他們是不可能嫌棄你的。
倘若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們,那他可以遮住那張臉,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就好。
錢皓想到了那張人皮面具。
拿出來,盯著深思了許久,方才緩緩地動手,將人皮面具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與此同時。
某會所的包間里,陸青青又帶著金承治出來應酬。
今晚的她,心情不怎么好,所以很多次都委婉的拒絕了別人的敬酒。
亦或是,金承治代替她喝。
晚上十點過的時候,應酬終于結束了,陸青青沒喝酒,莫秘書不在,所以她親自開車,送金承治回公寓。
金承治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雖然有些微醉,但他的意識很清楚。
“遲總,你不必送我回去,這么晚了,你的家人應該等著你回家,你直接送我到路邊打車吧。”
陸青青瞥了他一眼,繼續開車往公司的公寓樓走,“沒事兒,你今天晚上替我喝了這么多酒,我送你回去應該的。”
金承治忽而笑起來,笑容,卻顯得十分的悲涼。
“不,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你是老板,是我的上司,是你給了我這么好的工作待遇,要不是你,我還在酒店當記錄員呢!”
現在的他,怎么說在早辰,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有人見了他,就跟見到了老板似的,畢恭畢敬。
而這些,都是陸青青信任他,給他的。
他跟她一起出來應酬,替她擋酒是應該的。
何況,她還是一個小女人,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嗎?
他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沒有再吭聲,一路上,一直注視陸青青認真開車的樣子,直到陸青青的車,停靠在公司的公寓樓下。
陸青青還想扶他上樓的,卻被金承治拒絕了。
他笑著朝她揮手,“我沒事兒,不至于醉到連自己的住處都找不到,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
陸青青見他很堅持,自己也沒多勉強,轉身又上了車,發動引擎,車子開向半山腰的錢公館。
現在已是晚上十點過半了,山上的路很清幽安靜。
陸青青不是第一次一個人晚上開車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從錢皓死了以后,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一個女人家,半夜開車上山,完全沒有一點膽怯。
一門心思就是想早點回家看看孩子,自從她在早辰上班后,就很少有時間陪孩子了。
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開車的速度有些快,歸心似箭的心情,前所未有過。
因為太快,完全不會想到,也沒注意到,自己家公館門口的鐵門前,會站著一個人。
等她注意到那里有個人,想要猛才剎車時,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陸青青的車子,撞了上去。
下一秒,眼前的那個人影,瞬時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她開車撞人了?
陸青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門眼。
陸青青意識到,自己真的開車撞人了,趕緊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跑到車前來一看,自己的車身下,確實躺著一個人。
陸青青真的嚇傻了,雙目睜得忒大。
反應過來后,趕緊撲上前去扶那個人,焦急又擔心的詢問,“你沒事吧?傷到哪兒了?”
借著車燈,陸青青有發現,自己開車撞到的是一個男人,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
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助行器,陸青青的目光往下移,發現地上有血,肯定的知道,真的傷到他了。
可是焦急的詢問他的同時,她也發現,那個男人,盯著自己,眼都不眨一下,面色僵硬。
在陸青青看來,他就是一個陌生的人,他們從未見過面。
可是在男人眼里,這個女人……
是他熟悉的那個女人,聽到她的聲音,他胸口里的心臟,在一點點的沉醉,著迷。
青青,他的青青……
若不是他戴著人皮面具,自己的模樣,會不會把她嚇到?
沒想到,都這么大晚上了,她從才外面開車回來。
就因為想到是晚上了,公館外面可能沒人,所以,他才肆意的站在公館外面,看看自己的家。
以防萬一,他在自己的臉上,貼了一張別人的臉,這樣,即便有人看見他,也認不出他就是那個死了半年的錢皓。
就好比現在,陸青青盯著他,一臉的擔心,可她依然不知道,她扶著的,就是她的丈夫。
錢皓的眼眶有些澀痛,喉嚨哽咽,沉重的心情,面對陸青青的時候,開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先生,你沒事吧?是不是傷到腿了,我看你流血了,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吧?”
陸青青怎么會想到,自己家門口站著一個人,而且,還是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他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但是自己開車撞到他了,就必須得負責。
錢皓搖搖頭,沖忙的避開了陸青青追問的目光,他還罷手,撐著助行器站起身來。
陸青青趕緊扶他,等他站起身來后,她卻不顧他的阻攔,一下子撩開了他的褲腿。
他的膝蓋,被撞破了,血還在流。
陸青青仰頭看她,“先生,我送你去醫院吧?”
錢皓看著她,罷手,撐著助行器,急忙地,一瘸一拐的轉身離開。
陸青青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這個男人,怎么那么奇怪?
她開車撞到他了,他不要自己帶他去醫院,還執意要走。
而且,他還是一個瘸子。
都這么大晚上了,山上除了錢公館一家,沒有別的人家,要是步行下山的話,他起碼要走好幾個小時。
陸青青心里莫名地擔心,趕緊又追上前來攔住他。
“先生,我看你也沒有傷到別的地方,就膝蓋破了,我不送你去醫院,你跟我進我家,我幫你把傷口包扎一下吧?”
一個男人,大晚上的莫名其妙在自家門口,陸青青心里多少有些懷疑的。
懷疑他是個小偷,或者……另有目的。
但是,她又不忍心,看著受傷的他,一瘸一拐的步行離開。
錢皓聽到她的話,微微愣住。
一雙清幽深邃的目光,緊緊的鎖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心里,百味叢生。
青青,他的青青……還是那么的善良。
“先生,到我家把傷口處理一下吧?”陸青青又道。
迎著他的目光,陸青青心口猛然一震,一股莫名的痛楚席卷而來。
她還驚奇的發現,這個男人的目光,眼神……好熟悉。
像那個人的。
不,是她太掛念錢皓的緣故,所以才會在愣神時,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陸青青趕緊調整好情緒,不要隨便是個男人,就把他當成是錢皓。
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瘸子,而且,長得跟錢皓完全不像,根本就沒有錢皓帥。
這么一想,陸青青心口上莫名發出的痛楚,這才緩緩地減輕。
錢皓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躲開目光,但卻依然不吭聲。
因為他一起吭聲,陸青青肯定能夠聽得出他的聲音。
所以,他不想把這樣卑微狼狽的自己,表現在她面前。
陸青青又道:“這都大晚上了,你又受傷,跟我進家吧。”
錢皓想,反正她都見著自己了,不對,是見著他這張不是錢皓容貌的臉了,他現在是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的,跟她接觸一下,也無妨。
所以,點了點頭。
其實,他是想進屋看看孩子,看見父母。
哪怕只是一眼,他也會覺得很滿足。
陸青青見他同意了,扶著他越過鐵門,徑直朝別墅走去。
陸青青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還是不說話,一只手被陸青青扶著,一只手撐著助行器。
走路的樣子,還是一瘸一拐,明顯的殘疾人一個。
“你……是不會說話嗎?”陸青青又問。
感覺他真的好像就是一個啞巴,從她開車撞到他,到現在倆人接觸也有十幾分鐘了,陸青青問他什么,他都不說話。
所以陸青青很肯定,他是個啞巴。
沒想到,他還真點頭了。
啞巴,嗯!
錢皓想,他現在,最好是一個啞巴,還就必須是一個啞巴。
一個啞巴,啞巴又是一個瘸子,他現在典型的殘疾人啊,怎么會有勇氣在小丫頭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他不會暴露的,不會讓自己曾經完美無缺的好形象,毀在她的腦海里。
“原來你不會說話,那以前別人都叫你什么啊?”
即便是個啞巴,但是總得還有名字吧?陸青青覺得,總不能一直叫他先生。
沒想到,錢皓竟然拿過她的小手,在她手心里寫下兩個字。
陸青青感受他在自己手心里寫的字,如果她沒感覺錯的話,應該叫……嚴缺。
嚴缺?錢皓?
怎么會那么巧?
差不多是一個讀音,只是前面的姓氏不太一樣而已。
但是叫出來,還是有種錢皓體。
陸青青不敢確定,出聲問他,“你叫嚴缺?”
錢皓微微點頭。
陸青青愣愣地盯著他,有那么一刻鐘,她真的呆住了。
她雖然在這個男人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可是這張臉……
不,他不是自己的丈夫,他不是錢皓。
曾經有幾次,她都差點把金承治當成是錢皓,那完全是因為她想錢皓,想得走火入魔了。
今天估計亦也如此吧!
陸青青趕緊避開目光,扶著他走上梯子,拿出鑰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