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頓了下,不知道這位爺還有什么吩咐,認命的回過身去。
誰料卻見牧君恩示意她坐到自己對面,待展顏坐好,他轉過身,沖著背后鑲在墻上的大鏡子揚聲道:“你贏了。”
展顏這才發現,房間內的大鏡子是一面單面的,鏡子后面也有一個人在審視著自己的表演,而他們兩人好像在拿自己打賭?那這人會是誰?
刷成墻壁同色的暗門咔嗒輕響,一人從密室里走了出來。
那人身材頎長,邁著一雙大長腿自門后出來的時候,仿佛會發光一般,一瞬間好像整個房間里的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隨著那股熟悉的苦艾混著冷杉的香味再次靠近,展顏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又失序了一般。
“夠了君恩,”紀宸微微蹙著眉,對他先前對女孩子的刁難行為有些不滿,轉頭十分歉疚地向展顏道歉,“他不是沖著你來的,他是對我不滿,我沒想到因為知道你會來試鏡而對他說了幾句關于你的事情,會給你造成這么大的困擾,我很抱歉。”
這反轉,讓展顏都愣住了,反應過來后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學長,這不是你的錯。”
“那就都是我的錯咯?”牧君恩攤了下手。
展顏不好回這話,紀宸卻毫不顧忌的回了句:“當然。”
“紀宸看不出來啊,”牧君恩立刻驚奇道,“你這般倒是讓我確認了下,這位展小姐當真是有與眾不同之處了,我不過是作為一個導演,對演員的職業素養進行應有的考量而已啊,被你說來就好像我欺負新人一樣。”
紀宸輕笑著揭穿他:“你不就是和我打賭輸了,然后我贏了。”
牧君恩不滿地嘖了一聲,不情不愿地說:“你確實沒說錯,秦嶼也沒推薦錯,她確實是一顆未經打磨過的原石,但我還有一個考驗。”
“你知道我們的劇本,最后沉江那一幕我最想要的是怎樣的安排,”牧君恩直直盯著紀宸,“我想讓她試試看,如果將西施沉下揚子江的人,是范蠡,她會怎么處理,是否能讓我滿意。”
紀宸點頭表示理解:“好吧,展顏,要委屈你和我對戲了。”
“怎么會呢?是我該感謝你!”因為有紀宸在,展顏總算沒那么緊張了。
她斂了斂了自己的情緒,微微側過身斜背對著紀宸,然后低下頭。再抬頭時已是滿臉的愧疚,她蹙著眉,沖著吳國的方向輕輕嘆了一口氣:“哎,害君至此,夷光罪無可辯……”
紀宸緩緩抬手想要扶一下她瘦弱的肩膀,卻又克制著放下了手。
“紅顏禍水,來人啊,將之沉江。”牧君恩沒好氣地哼哼出這句臺詞。
展顏心領神會,這是越王后將她沉江了。
于是,她愧疚地低下頭,仿佛自己再看一眼吳國,都對吳國遺民造成了傷害一般。她盈盈轉身,動作標準而遲緩地向著飾演范蠡的紀宸行了一個大禮。然后起身,抬眸直視著他,雖然又是淚盈于睫的情緒表達方式,卻又有些大逆不道地微微抬起了小巧的下巴,她雖然在哭,卻又對范蠡有著怨懟之情。
怨嗎?怨的,但是不后悔。
“惟愿此身……”她囁喏著說出這句,卻又吞下了下半截。可在場的每個人卻都感受到了她那未出口的“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意味。
紀宸被她那未盡之意感染,也入戲頗深,抬手虛扶展顏,卻還沒碰到她的手肘便像被燙到了一樣移開。
然后移開了視線,揮手示意隨侍的侍衛將西施套入麻袋投入江中。在他揮手的過程中,幾次移動視線想要去看看西施的臉,但最后他都放棄了挫敗地將視線遠離。
劇本上的片段便只有這么多,演完了全部戲份的展顏和紀宸一齊望向了牧君恩。
“確實演得還好,”牧君恩答道,“下次別再搞什么資方壓迫制片方的幺蛾子了,真有本事就自己拿出來打動制片,找關系算什么英雄。”
展顏無言以對,倒是紀宸不滿地回敬:“酒香也怕巷子深,這般自斷人脈的方式叫做矯枉過正。”
牧君恩不服氣地輕哼。
紀宸笑著挑眉問道:“需要我提醒你,這次制片預算是怎么來的嗎?”
于是清高的導演不答話了。
展顏倒是有些驚奇,她真的沒想到一直堅持著藝術追求,幾次在公開場合表達對資本綁架制片的情形不滿的紀宸有這般世俗的一面。
看著她驚訝的樣子,紀宸苦笑:“人在屋檐下。”
于是牧君恩又開口嘲諷紀宸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喜歡把紀宸當什么男神,怎樣?他這么市儈的一面有沒有讓你失望?更讓你失望的是,他也是要吃飯上廁所的。”
聽到他故意挑紀宸的刺,展顏倒是覺得好笑地輕笑出聲。她算是看明白了,紀宸和牧君恩這兩人大概就像葉瀧和蘇庭鷹一樣,也是一對事業伙伴、最佳損友吧。
被牧君恩挑刺,又見展顏也笑出了聲來,紀宸裝作無奈地嘆了口氣:“唉,我本來就是個人類,有口腹之欲不是很正常的嗎?”
見他這樣,展顏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她第一次覺得兩世都被自己當做神龕上完美偶像的紀宸,走進了凡塵里。
牧君恩卻還沒有被完全說服,又對展顏道:“需要我提醒你,我們這是一部歷史正劇嗎?嚴謹的人自然知道,越伐吳根本就不是光靠著美人計就完成了的,西施最大的作用不過是換勾踐出來的籌碼之一。”
“說白了,我們需要的是個花瓶,你演得太好反倒會喧賓奪主的。”
展顏還沒來得及答話呢,就被紀宸搶著懟了回去:“呵,你是在說笑嗎君恩?這可真是,第一次見到有導演因為演員演技過好作為理由,拒絕她出演的。”
“如果說,這個劇組里挑大梁的演員會讓一個戲份不多的小新人奪了光彩,這也是自己演技不行,還有,選角的導演看人走眼了吧。”
被紀宸這么一番炮轟,牧君恩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說的是有點打自己臉,但再說下去好像也是欲蓋彌彰,只好住嘴。
紀宸還想說些什么,讓他別老是欺負展顏一個小姑娘。袖子卻被輕輕拉了拉,他困惑地看向身旁,展顏溫柔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算是看出來了,只要學長幫自己說話,牧導就會故意挑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簡直不能相信傳說中的大導演居然私下里是這樣的。
再懟下去,幾乎都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有啥特殊關系了。
牧君恩也覺得莫名其妙得很,他從來不知道,紀宸的保護欲有這么強的。雖然紀宸這人一向堅持什么憫弱之類的有的沒的,可他又不是什么壞人,稍微對這小姑娘唱一下白臉而已,這反應也過激了好嗎?
于是,牧君恩更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回去等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