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同樣的夢境,包裹她的,依舊是茫茫的白霧和皚皚的白雪。
但卻沒有了那個甘醇如美酒的嗓音。
在這片純白無暇的世界中,她向前走了幾步,便見到有一處,印著一抹沖天的血光,刺目而洶煞。
那里,是一汪為寒冰所封的幽潭,帶著一股子從煉獄而來的血腥味。
深潭里,寒冰下,一團團血色的火焰在奔騰狂舞,怒吼沖撞,無休無止。寒冰上,已有裂痕道道,觸目驚心!有血色火焰欲要噴薄而出,似是要噬心吞魄一般,有一種毀天滅地的囂張。
寒冰旁,有一雙看起來空洞而麻木的眸子,細細一看卻又似有無窮無盡的悲傷。
孟璃驚訝地發現,那雙眸子,竟很是熟悉!
因為它們,竟和她的雙眸一模一樣!
她看著她,早已僵硬的臉,卻似是有了一絲笑容。
“我累了,幫我等到他,可好?”那女子對她道。
說完,掐指,念了一句咒語,她的身體便飛速地轉動起來,眼前閃過一幕幕奇異的景象,景象中竟出現了一些二十一世紀的片段。只是她轉動的速度過快,一陣陣眩暈感讓她頭痛欲裂。
“好疼,好疼……”孟璃捂著頭,忍不住地叫喚起來。
“璃兒,璃兒……”
“阿璃,阿璃……”
“璃姐姐,璃姐姐……”
……
孟璃似乎聽到了他在喚自己,她不想再疼了,她要醒來。
拼盡全力睜看了雙眸,入眼的卻只有安樂和狄辰燮關切的眼神,又哪里有他的身影?
“璃姐姐……”安樂看著孟璃捂著頭的手,欲言又止。
“我沒事。”孟璃坐起,向安樂安慰道。
“阿璃不是想去玄極山么?今日我們便啟程可好?”狄辰燮突然牽起孟璃的手問道。
“玄極山?今日?”安樂驚訝地看著二人。
“好。今日,也好。”
孟璃微笑著應下,并不著痕跡地將手從狄辰燮的手中抽出,順勢捋了捋耳邊的碎發。
“璃姐姐可以帶上安樂嗎?”安樂的眸中有些許哀色。
“安樂,你真的不愿意和韋君智在一起嗎?”
“不愿意。”安樂回答得斬釘截鐵。
“若是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再也沒有韋君智了,你可還愿意同我一起?”
“愿意。”安樂毫不猶豫便回答道。
“好,那你我姐妹便一起去。”孟璃凝眸一笑,帶著些釋然與豁達。
總覺著,那個夢境像是在指引著她什么。
說不定,玄極山上能找到回去的法子。
狄辰燮緊著的一顆心總算再次放松下來。
“好,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日后便由本王帶著你們,登玄極山,覽眾山小。玄極山雖無高山松柏,層巒疊嶂。然而,圣山雪峰,云纏霧繞,有著遠勝天界的巍峨壯麗!你們若是去了,定會被震撼。”
狄辰燮很快便找了一輛舒適的馬車,而孟璃在這邊收拾衣物之時,才發現那個桃木簪竟是不見了。
“安樂,你可有見過我那桃木簪?”孟璃著急地向安樂問道。
“桃木簪?”安樂回憶片刻后道:“自璃姐姐出嫁那日起,安樂就沒有再見過那桃木簪了。許是被那些丫鬟收起來,帶回宸王府了吧。”
孟璃聞言,眸中有難言的失望。
“那桃木簪可是什么要緊的物件?要不,安樂幫璃姐姐去宸王府取來?”安樂見狀試探著問道。
“不必了,”孟璃淡淡一些,“那桃木簪本就不是屬于我的東西,落在王府,也算物歸原主了。”
孟璃和安樂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衣物后,便上了馬車,往城門而去。
她輕輕掀起小小的窗簾,看著這熟悉的街道,不由得想起了前日穿著大紅喜服,頭蓋喜帕地走在這街上的情景。
那日,她腳步雖然沉重,心中還有希冀。
今日,她坐在這馬車上,腳下是輕松了,心卻沉了,沉得連希冀也不敢再有了。
旁邊,狄辰燮正同安樂講述著玄極山的圣景,而后又講到了蜃焱國的風土人情,最后莫名其妙又講起各種笑話來,一路上都沒有停過。
只是,他人是對著安樂講的,眼角的余光卻不時瞟向孟璃。
終究,還是沒有逗樂她啊……
在狄辰燮還未口干舌燥之際,城門便出現在了眼前,孟璃放下窗簾,將外面的一切與自己隔斷開來。
正待馬車行至城門之際,身后卻有馬蹄聲急奔而至。
“王妃,這是想去哪里?”
當那熟悉的低醇而極富磁性的聲音在不到一丈之遙的地方響起時,孟璃的心又無可遏制地狂跳起來。
他,是在叫她,王妃嗎?
狄辰燮聽到那聲音,似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般,從頭涼到腳。
他跳下馬車,看著來人,冷哼道:“不知宸王突然追至此地,所為何事?”
“本王還想問問燮王,帶著本王的王妃,是想去哪里?”軒轅宸冷冷地回道。
本王的王妃,他說她是他的王妃!
孟璃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可是一顆跳動的心傳來的真真切切的喜悅卻似是在宣告著她的那些自欺欺人。
“你若愿我回,我便歸。”美眸閃閃,她掀開車簾,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
軒轅宸的心跟著那閃閃的美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可是,他依舊冷著一張臉,帶著抹諷刺的笑容,強調道:“王妃誤會了,本王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又怎會要會跟著別的男人跑的女人?”
孟璃原本狂跳的心,霎那間似乎停止了跳動,一張小臉,蒼白得毫無血色。
“軒轅宸!既然你不在乎,還跑來這里作甚?!難道你還嫌傷阿璃,傷得不夠深嗎!”狄辰燮憤怒地瞪著軒轅宸,雖是想不通他為何如此,但他卻清楚地知道,他不想再在孟璃的臉上看到任何眼淚了。
“本王來這里,是為了給她一樣東西。”軒轅宸蔑聲道。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露陷。
這里,同宸王府一樣,有著為他父皇賣命的眼睛。
“何物?!”狄辰燮很是不悅地問道。
“與燮王何干?”軒轅宸讓自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
“凡是你的東西,我統統不想要。”孟璃學著軒轅宸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可是那笑意,看起來卻滿是凄涼。
“這個東西,你非要不可。”
孟璃心中咯噔一下,“宸王說的這樣東西,是休書吧?”
軒轅宸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若是休書,宸王現在給我即可。”
見孟璃伸出雙手,軒轅宸只得將唇角再度緩緩上揚,拉出刻薄的弧度,極是冷酷的一笑,“父皇不同意本王休你。”
孟璃大笑起來,笑得既凄美,又絕美。
“所以,宸王要我回去是幫著你說服你的皇上嗎?”
軒轅宸聞言,緊了緊拳頭,沒有作聲,亦沒有否認。
突然,孟璃撕開長袖,攤于墊上,繼而又咬破手指,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破碎的袖布上書寫了起來。
軒轅宸想要阻止,可是卻又找不到理由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血漬將整張碎布浸滿。
安樂在旁,問著那濃濃的血腥味,手足無措。
她到底該不該說出來?
她到底怎么做,才可以讓她的璃姐姐受到的傷害最小?
“這是你要的休書!”孟璃將寫好的休書丟到了軒轅宸的手中,“我非水淵國人,水淵皇他管得了你,卻管不到我。今日,便由我休了你!”
軒轅宸看著手中滿滿血跡的休書,竟是無可遏制地顫抖了一下。
“從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怨兩清,互不相欠;海角天涯,永不相見!”
車簾被放下,阻隔了那張冰冷的臉。
她,不想再看到那張臉上的漠然與冰冷了,唯恐再多看一眼,便會忘了,那張臉上,曾經的溫柔,曾經的寵溺,曾經的濃情蜜意……
她,只愿帶著美好的回憶離開。
休書在手,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將她留下了。
可是,屬于她的東西,他還沒有歸還……
眼看著狄辰燮進入了車中,車軸又即將轉動起來,軒轅宸握了握拳,再次狠下心來道:“今日,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可以背叛本王,他日,燮王就不怕她再背叛你嗎?!”
既然找不到借口再將她留下,只有挑個緣頭再同狄辰燮打上一架,便能拖住她了。
“軒轅宸!你說的還是人話嗎?!”狄辰燮聞言果然被激怒。
狄辰燮掀開車簾正欲出手之際,卻被孟璃攔下。
“宸王放心,燮王,我是不忍心背叛的。”
狄辰燮聞言大喜,激動地握住了孟璃的手,“阿璃的言外之意,是接受我了?”
孟璃正欲將手掙脫,但見軒轅宸深邃的眸子正緊緊地盯著他們交握的雙手,便勾唇,向狄辰燮嫣然一笑。
這一笑,巧笑嫣然,醉人心魄。
“我還盼著成為燮王妃后,你帶我去玄極山呢。”
這句話,本該是狄辰燮聽來的最美的一句話,然而,狄辰燮聽到后,臉上的大喜之色卻是散去了許多。
他說過,即便她不做燮王妃,他也會帶她去玄極山的。
看著倒映在她美眸角落里的他的身影,狄辰燮被迫知道了,那句最美的話,那個最美的笑容,不過是她在向他慪氣罷了。
“你不可以去玄極山!”
“璃姐姐不可以做燮王妃!”
軒轅宸和安樂的聲音同時響起,孟璃一臉詫異,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軒轅宸后,看向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