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福喜拿來紙筆,看到安長筠親手寫下那封和離書的時候,榮樂神情怔怔的,似是不明白到底她究竟哪一步走錯了?
按照一開始將蘇玉徽的身份高密給徽宗的計劃,整個計劃雖然算不上天衣無縫,但他們巧妙的利用了徽宗也想處置蘇玉徽卻苦于沒有由頭的心思。
她從十七歲開始便嫁給小她兩歲的安長筠,把持昭國的朝政,半生都在政權風云中心,翻云覆雨。但凡算計一個人之前,她都會想到最壞的可能和應對的方法。
這一次她之所以冒險親自出面也要置蘇玉徽于死地,是因為她所設想的最壞的可能在對付蘇玉徽之后,會徽宗會借故除掉趙泓煦。
對她來說,失去了圣心的趙泓煦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她畢竟是東昏侯的夫人,徽宗看在昭國降臣的面子上是不會處置她的。
可是她千算萬算,怎么也沒想到最終不僅是趙泓煦輸的一敗涂地、她和安敏母女反目也、而她……竟然會被安長筠休棄!
驕傲如她,怎么也不知道為何這一次她竟然輸的這么慘烈。
一旦和安長筠和離,那她不僅是連最后的一絲體面和尊貴都沒有了,就連那些習以為常的錦衣玉食、奴仆叢云也都離她遠去。在這樣陌生的汴梁,她一個沒有家族倚仗的婦人能做什么?難道這就是她當日孤注一擲,獻城投降所落得的結果嗎?
到最終她失魂落魄的離開皇宮的時候,依舊想不明白到底哪一步走錯了,為何徽宗一改常態偏幫蘇玉徽?
將近天明,這一場鬧劇終于結束,徽宗也不知是因為一宿沒睡還是什么緣故,臉色呈現一種死灰一般的頹敗。
“吱呀”一聲,緊閉的宮門打開,蘇玉徽、周蘅蕪、江清流還有趙泓臨四個人站在一旁,等那些老臣們和蘇顯先離開。
安長筠被兩個侍從扶著從蘇玉徽身邊經過,蘇玉徽斂眸盯著地面,神情平靜,沒有一絲波瀾。明明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可是在這樣的場合竟然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走在最后的是慕仰山,他欲言又止的看著蘇玉徽,在楊閣老的連聲催促之下連忙的跑著跟了上去,留下一頭霧水的蘇玉徽。
等眾人都離開了,蘇玉徽和周蘅蕪等人方才出了含元殿。
直到出了含元殿蘇玉徽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一個晚上的時間峰回路轉,尤其是在前半夜周蘅蕪等人來之前,蘇玉徽看似從容但神情緊繃到極點。
每一句話,每一次交鋒,何嘗不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她稍有松懈便就要被那些虎狼撕碎的骨頭渣都不剩。
在得知趙肅調遣兵馬圍困汴梁,威懾住徽宗的時候,雖然蘇玉徽口中說著的是趙肅太胡來,但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松懈了點,才有了后面那完美的反擊!
如今一切結束,出了含元殿蘇玉徽一直提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雙腿發軟竟險些倒了下來。
一只手及時的扶住了她,她回頭,對上的是一雙幽深的眼——趙泓臨!這個在含元殿上曾出言幫助過她的人。
“多……”蘇玉徽心生定了定,謝字還沒說出口,趙泓臨便就迅速的撤回了手,面無表情的離開了,腳步快到跟在他身邊掌燈的小太監都沒能跟上。
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很快消逝在了濃郁的夜色中。
“真是奇怪啊……”蘇玉徽擰著眉道。
之前汴河之事,正是因為他的算計,青鸞亂世的流言方才傳開——這也正是一切的開端。
今日宮中,蘇玉徽以為他和趙泓煦一樣是落井下石的,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候冒著被徽宗呵斥的風險幫她說話。
蘇玉徽是越來越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人都走了,你還在看什么?”打斷她思緒的是周蘅蕪的話。
蘇玉徽將目光收回,道:“沒什么,只是覺得趙泓臨這些時日怪怪,不像是想與我們為敵!
原本蘇玉徽不過是隨口一說,未曾想到周蘅蕪卻警惕的看著她道:“趙肅現在還在離宮呢,你可不能見異思遷啊!
蘇玉徽嘴角抽了抽,白了周蘅蕪一眼。
周蘅蕪“嘿嘿”一笑。
等出了后宮,接應他們的人馬就在宮外,周蘅蕪長長的松了口氣道:“話今日能夠兵不血刃的解決此事平安從含元殿脫身,多虧了安長筠和慕柔兩個重要的人物,才讓我們從不利的局勢之下占據了主導的位置。”
說到此處,周蘅蕪忍不住問道:“話又說回來,你在那盞茶里面下了什么藥,竟然讓安長筠改口反咬了安敏一口不算,還當眾與濃華夫人和離了?”
畢竟,昔年安長筠曾說過昭國的至寶并非是象征王位的玉印,而是他的掌上明珠安敏。
也正是因為安長筠的這一番話,讓安敏長公主聞名于東陸;至于小公主安羨玉流傳的都是命格不詳、不容于王室的傳言。兩個女兒,如何的偏心可想而知。
今日關鍵時刻,安長筠當眾揭穿了安敏的真正面目不算,竟然還對安敏受罰無動于衷,思來想去其中原因只能是一開始蘇玉徽主動潑向安長筠的茶有問題。
周蘅蕪是見識過蘇玉徽的手段呢,既然當日在喜堂之上她能夠用計讓趙泓煦露出馬腳說出真心話,眾目睽睽之下控制東昏侯也不成問題!
蘇玉徽輕哼了一聲,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月宮術法玄妙莫測,并非是所有都要借助藥物才能施展出來。比如說……攝魂術!”
“你竟然也會攝魂術?”周蘅蕪一臉訝然。
蘇玉徽勾了勾嘴角,道:“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想當年鏡心修煉攝魂術初期可是我指導她的呢……”
她說的輕飄飄的,周蘅蕪聽的卻直咋舌,心道這位究竟還有多少沒有施展出來的本事。
就在這時,周蘅蕪又聽她道:“用攝魂術控制安長筠,這是原本的計劃!
“只是原本的計劃?”
此時,蘇玉徽站在宮墻之下,半明半暗之間,朔風吹動她的衣擺,她臉上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
“安長筠,并沒有中攝魂術!”她那清冷無波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