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理寺天牢內(nèi),燈影憧憧,原本最為喧鬧的牢房中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寂靜,靜到仿佛能夠聽見巧手張粗重的呼吸聲。
那兩個孩子,是他這一生的痛……
他和妻子成親多年,老來得子疼惜的像眼珠子一樣。那兩個孩子,皮膚白白的像個雪團一樣,提著花燈跟在他身后軟乎乎的叫他:“爹爹,爹爹!苯械娜诵亩蓟。
他知道像他這樣刀尖上舔血的人本應(yīng)該不適合娶妻生子,可是偏偏無意間救了的一個孤女為了報恩成為了他的妻子,甘愿跟著他顛沛流離亡命天涯,在他身邊吃盡了苦頭沒有享過一天清福,可是偏偏就算是這樣她也愿意為他生兒育女。
當(dāng)那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再次萌生了退隱之意。如同他這樣見不得光身份的人一旦退隱只有死路一條,可是在嘗到了尋常人家的那種脈脈溫情的滋味之后,他忽然厭倦了這些年漂泊的生活。
只不過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傳言,值得如此窮極一生去探尋那個終極的秘密嗎?
但是沒想到的是,前些年他所投奔的寧王竟早他一步控制住了他的妻兒,幫他去辦最后一件事——潛伏在汴梁,與其他的術(shù)士一起利用巫蠱之術(shù)暗殺一些阻礙他們的朝中官員。
他本以為這是一次簡單的任務(wù),可是沒想到趙礫竟然那樣喪心病狂需要孩子的血來試藥,他雖是冷硬心腸的亡命之徒,可卻也是做了父親的人……
看著巧手張那雙渾濁陰沉的眼中浮現(xiàn)出脆弱痛苦的顏色,蘇玉徽放在衣袖中的小指微微勾了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譏誚的笑:“看來你很在乎你的孩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被你拐走用來煉藥的數(shù)百個孩子是何等的無辜。時隔多年你想到那些無辜的孩子、痛失愛子的無辜父母,難道就不覺得內(nèi)疚嗎?”
“內(nèi)疚,我當(dāng)然內(nèi)疚了!彼麅(nèi)心的防線已然被蘇玉徽重新提及的當(dāng)年之事給擊潰,神情痛楚道:“十一年過去了,想到那些孩子的哭聲,無時無刻的不在折磨著我。我還活著,這就是上天給我最大的懲罰!”
那樣一種幾乎嘶鳴的聲音,讓蘇玉徽不禁微微有幾分動容,而后問道:“那你后悔過嗎?”
他身子一震,忽而抬頭看向蘇玉徽,呆滯的目光中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驚的癲狂之意,道:“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他們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沒想到趙礫最終竟然還是言而無信,殺了他們!”
看著他幾近瘋狂的神情,就連蘇玉徽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對他厭惡多一點,還是同情多一點。
“當(dāng)年是趙礫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對他恨之入骨,為何還幫他隱瞞當(dāng)年的秘密?”蘇玉徽忽而彎腰,清湛如水的目光與他對視問道,“難道你就不想和我們合作,將那趙礫的余黨一網(wǎng)打盡,以泄你心頭之恨嗎?”
那雙清湛的目光,在那明滅的燈火之下變得深邃,他在那瞳孔中能清晰的看見自己扭曲的神情,以及……那藏在瞳孔深處那一抹幽深的藍色。
他臉頰不自覺的抽動了幾番,但此時他已經(jīng)從無比的震驚驚愕中回神,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臉上的情緒,就連與他對視的蘇玉徽都沒看出他的異常。
她收回了與他對視的視線,靠在了椅子上,用著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道:“就算是你在妻兒死之后想要在世上繼續(xù)茍且偷生,沒有一天想過為他們報仇,在市井之中,以一個尋常買燈的手藝人的身份渾渾噩噩的活著!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痛失愛子的父母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在他們死之前被拿來試藥、做成了藥人怪物,嘗盡了世間一切的痛楚,把那些成為怪物的孩子尸首送回他們的父母身邊,他們都無法辨認究竟哪個是他們的孩子。而害得他們骨肉分離,數(shù)百名孩子慘死、數(shù)百個家庭支離破碎的罪魁禍?zhǔn)着淹跤帱h竟還在逍遙法外!
蘇玉徽極其平淡的語氣口吻訴說著,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但在那樣如此平靜的語氣之下極其滑頭難纏的巧手張面色慘敗,神情已經(jīng)幾近崩潰的邊緣。
一旁的趙煜和周蘅蕪二人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心道,蘇玉徽這是字字誅心啊。
蘇玉徽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一改方才溫和,眉宇之間帶著咄咄逼人之意看向巧手張道:“你說你十幾年來日夜活在愧疚之中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自始至終,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改之意!難道,你就不該還他們一個公道嗎!”
“不……不是這樣的……”蘇玉徽不按照常理出牌,不斷的重提當(dāng)年之事戳中他的軟肋,巧手張已經(jīng)亂了陣腳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從容,這聲音幾乎是他驚呼出來的。
那陰沉的滲人的目光盯著蘇玉徽,臉上的神情明滅不定,許久之后他道:“你在故意激我!
“寧王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年與藥人有關(guān)的羅剎閣也已經(jīng)被鏟平,那些孩子該有的公道已經(jīng)還清了。”他“桀桀”怪笑起來,那笑容看起來十分滲人,他渾濁的眼神閃過了一絲精光道:“你想知道寧王藏在汴梁的秘密,所以你才故意這么說!
趙煜和周蘅蕪相互對視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沒想到這老頭竟然這般難纏,眼看蘇玉徽快要擊潰他的心防竟然這么快又恢復(fù)如常。
見他們神情如此巧手張越發(fā)得意,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盤腿坐在地上,恢復(fù)了之前那氣人的高調(diào)模樣,道:“小丫頭,要知道秘密總得拿出等價交換吧!
見他如此趙煜還好,周蘅蕪氣得直磨牙,反觀蘇玉徽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哦?你真的以為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嗎?”蘇玉徽不急不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譏誚之意,“你難道不知道,羅剎閣的人依舊還活著,他們死灰復(fù)燃,重新出現(xiàn)在了汴梁!”
蘇玉徽冷眼看著努力故作平靜卻無法控制眼角抽動的巧手張,冷哼了一聲,丟出最后一擊,“還有,蕭遲也在汴梁!”
聽到那個名字,巧手張臉色突變,眼中浮現(xiàn)的是深深畏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