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的在下著,臨近黃昏時分,整座驪山籠罩在朦朧的薄霧中,遠(yuǎn)遠(yuǎn)看去,如夢似幻。
驪山行宮前殿的血腥味蔓延到了這后山的神殿廢墟中,一寸寸土地被鮮血浸染,竟開出一朵朵冶艷的鮮花!遠(yuǎn)遠(yuǎn)看去,宛若火焰般開在雨幕里。
“是曼珠沙華!”碧煙驚呼一聲,聞言薔薇心中不由一陣訝然——竟然是曼珠沙華,那不是傳言中開在南夷月宮獨(dú)有的花嗎,為何竟在一夕之間,在這大傾的驪山行宮中綻放。
碧煙一行人在蘇玉徽的示意下停在廢墟的入口的垂花門外,而她卻撐著傘一步步的向那仙人承露的銅像那里走過去——那里是供奉神廟的入口,而那斑駁破裂的青石板兩邊,開滿了如同火焰一樣的曼珠沙華。
在這朦朧縈繞的煙霧之下,眼前的一幕幕仿佛與夢境中所見的一點(diǎn)點(diǎn)重疊在了一起。
著一座建于驪山的行宮雖在帝都之外,卻遺世獨(dú)立,遠(yuǎn)離朝政紛爭,漫山遍野開滿了曼珠沙華,護(hù)佑著安葬在驪山的英魂亡靈。
洗劍臺上,浣花溪邊,春有扶桑,冬有綠梅,掛在屋檐下的鳳凰木風(fēng)鈴?fù)鹑羰菑倪h(yuǎn)古傳來的曲調(diào),悠遠(yuǎn)綿長——這里是軒轅辛許諾給她的,一個屬于他們的世外桃源。
“我喜歡子曦,朝朝暮暮都想與子曦在一起。”
“對于我而言也沒有什么比子曦更重要了。”
“昔年玉隱一族深受軒轅皇室之恩,今后應(yīng)以世代守護(hù)他們后人為己命。然而玉隱族人出世本是有違天和之舉,玉隱后人應(yīng)當(dāng)謹(jǐn)記絕不能與軒轅一族有任何男女之情,不然此后生生世世,都要永墜黑暗成為不人不鬼的怪物,受盡孤寂之苦,不得善終!”
那一道蒼老的聲音又仿佛是從遙遠(yuǎn)的歲月盡頭傳出來的,就在這一刻,一種充沛的、從來未曾有過的強(qiáng)烈情感幾乎擊垮了她,仿佛她就是那個站在曼珠沙華花叢中捧著花環(huán)的少女……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頃刻之間,一場大火焚毀了花林,神殿變成了廢墟,觸目所見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那些美好都成為了灰燼……
心底悠悠傳來一聲輕嘆——到底,還是逃不過詛咒,逃不過那不得善終的詛咒……
“主子……”肖十七等人的一聲驚呼,將蘇玉徽從幻境與理智的交織中拉了回來。
絲絲細(xì)雨落在身上,那一把月白色、繪著碧桃花的油紙傘跌落在了曼珠沙華的花叢中,不過片刻時間秋雨將她的衣襟打濕,雨水順著她的下顎一點(diǎn)點(diǎn)滴落下來,而她聽著某處些微的動靜,嘴角微微的弧度。
而在此刻,眾人便聽見沉悶的聲音,那不是雷聲,而是……機(jī)關(guān)被打開的聲音!
當(dāng)那為首的戴著面具的男子和穿著華麗宮裝的女子數(shù)十人從密道中脫身而出的時候,未曾想到、所見的是早已經(jīng)在此處守株待兔的蘇玉徽一行人。
神殿廢墟兩邊被鮮血浸染的曼珠沙華開的炙艷,站在花叢中的青衣少女站在雨幕里遙遙的看著他,雨水的洗刷下那雙眼睛分外的明亮,委屈著聲音道:“師兄,你又要走了嗎?”
饒是性情冷硬如他也不由覺得渾身一栗,宛若時光交疊,空間扭轉(zhuǎn),此時的她,此刻的他,依舊是在月宮中臨別之時,依依不舍的師兄妹……
當(dāng)趙泓煦的劍快要刺向趙肅的胸膛的時候,有人狠狠的將趙泓煦推開了——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同樣中毒的溫桑若!
“你們誰也不能殺他!”皇后等人到底也沒要溫桑若性命的意思。畢竟,邕州還要控制她才能牽制住邕州的軍隊!
在她酒中并沒有下毒,她只是因為沾了趙肅酒中的毒而已,毒性雖烈,但只淺嘗了一口不至于丟了性命。
趙泓煦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女人竟然還想壞他的好事,冷冷的看著她道:“給孤讓開,不然孤連你也一起殺。”
溫桑若知道東宮一心要致趙肅于死地,只恨自己一時大意。
本以為自己是操縱棋盤的棋手,可是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依舊是和蘇顯一樣被他們利用成了整個局中對付趙肅的棋子!
此時溫桑若百般懊悔也無用,不過片刻時間,便就已經(jīng)權(quán)衡利弊了一遍,道:“如今他神智盡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放了他我們邕州將誓死追隨殿下您。”
“滾開。”趙泓煦毫不猶豫的將拉著他衣擺的溫桑若踢開,冷笑道:“禁軍、巡防營還有各地的軍官如今都捏在孤的手中,天底下的生殺大權(quán)皆掌控在孤一人之手,你小小的邕州又算得了什么。”
聞言就連皇后背后也不由一驚,她雖知趙泓煦行事素來狂傲,沒有想到竟然會當(dāng)著文武百官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里三朝老臣都在,總不能全部將他們都?xì)⒘税桑?
“太子!”皇后厲聲喝止,可是趙泓煦卻絲毫沒聽到。
他眼眸猩紅用劍尖指著那穿著喜服匍匐在地上的男子,似是陷入癲狂一般大小道:“趙肅,你也有今天。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么,你不是一直看不起孤么,你現(xiàn)在不是乖乖的要對孤俯首稱臣。”
“父皇糊涂孤可不糊涂,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你被封王后孤無時無刻的不想著殺了你。”
“買通細(xì)作下毒、在你回京述職路上暗殺,這些年孤與母后不知派出多少殺手可每次你都能好端端的從戰(zhàn)場上回來。可沒關(guān)系……”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帶著詭譎的笑道:“你現(xiàn)在就要死了,孤要親手殺了你!你也別怕,父皇那樣疼你,等遺詔立下之后,孤會將父皇送下去見你,誰讓這些年父皇只器重你而輕怠我的!”
話音落下,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氣,“太子你瘋了!”
皇后尖利的聲音道,當(dāng)下顧不得其它,連忙吩咐左右道:“快,快將太子帶下去……”
但是趙泓煦手中拿著劍像個瘋子一樣宮女太監(jiān)也不敢靠近,而那些侍衛(wèi)一動不動的站在那,皇后敏銳的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不顧儀態(tài)的要去抓趙泓煦手中的劍,母子二人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那些文臣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事情為何發(fā)展成這樣,唯獨(dú)知道內(nèi)情的周蘅蕪與趙煜二人對視一眼,心道——小玉徽給趙泓煦下藥這招,也太狠了點(diǎn)。
而此時雨不知何時停了,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朕不知,朕的太子竟然如此恨朕!”
那聲音雖然虛弱,但聽在眾人耳中無亞于為驚雷,竟是……徽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