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nèi),小沙彌捧了茶水給站在窗戶邊的貴客,小心翼翼道:“師傅方才外出了,還請王爺稍等片刻。”
負(fù)手而立的男子一身黑色錦袍,十分俊美,但是籠罩在眉宇之間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煞氣,與這佛門清凈之地顯得格格不入,但是在他的手中卻捻著一串佛珠。
小沙彌知道,這位貴客算是師傅的半個弟子。
據(jù)說因為他煞氣太重,所以師傅破例收了這個俗家弟子來度化,每逢初一只要他在長安都會來佛寺。
“無妨。”他淡淡道,沒碰那小沙彌奉上的茶,出了禪房,小沙彌連忙跟上。
他并不信佛,若是相信的話他殺戮按照佛家的說法是要下地獄的。
只是這梵音繚繞的佛寺中,倒是少有的能讓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寧靜,那一種寧靜,似乎是來自于記憶最原始的時候……
院子里素梅開的正好,在這佛門清凈之地,似乎就連梅花也染上了幾分禪意。
趙肅欣賞不來這種意境,他耳力極好,聽的外面嘰嘰喳喳的不復(fù)昔日里清凈,眼中的陰翳愈加的重了,眼神不耐。
蘇玉徽正躲在偏僻的角落里,盯著螞蟻窩看著螞蟻搬家。
卻聽背后有人念了一聲佛號,回頭一看身后不知來了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問她道:“施主見佛為何不跪拜?”
蘇玉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眼見著她身邊除了她之外沒其它的人,指著自己道:“大師是同我說話。”
那大和尚笑著微微點了點頭,蘇玉徽疑惑反問道:“我為何要拜。”
哪里有人到寺院不跪拜的道理,但是那老和尚依舊笑呵呵的沒生氣,只道:“難道施主沒有所求之事?”
對方問的莫名,蘇玉徽不禁笑出聲,反問道:“就算有所求之事,跪拜神佛有用嗎?”
她身負(fù)血海深仇,難道平日里靠燒香拜佛就能復(fù)仇不成。
那老和尚笑了,眉目祥和道:“施主不求,怎知無用。”
方才蘇玉徽聽周杜若聽說過,由于相國寺求簽十分靈驗,無論求得什么簽都要捐贈一百兩做為香火錢。
見他這般不依不撓,蘇玉徽只道他是為了她的香火錢,心道這相國寺的僧人真是敬業(yè)。
便道:“我不求神佛,也不信神佛,凡是我心中所愿,我信我自己能做到,又何須求他們。”
心道她都將話說的這般不客氣了,這大和尚總該離開了吧。
那大和尚雖然他衣著不起眼,但是那雙眼卻有著看穿世事的清澈洞察,聞言輕笑了一聲。
蘇玉徽不解道:“大師在笑什么?”
“這樣的話,老衲倒是曾聽聞一位故人說過。”那老和尚道。
少年冰冷的眉眼,都是一樣,不信天命不認(rèn)天命之人。
只是那少年的眉眼中是對這世事的倦怠,而眼前少女卻是縱然歷經(jīng)波折,卻依舊對美好的期待。
等了許久,求簽的人多,周杜若依舊沒出來。蘇玉徽見眼前的僧人雖然衣著普通,但是說話著實有趣,便笑道:“這話有沒有人說過,又與我何干?”
那大和尚嘴角帶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打了個禪機(jī)道:“佛曰,不可說。”
蘇玉徽……
因著自己那不靠譜又神神叨叨的師傅緣故,蘇玉徽最怕說別人說話說一半留一半了。
想著便挪了幾步,想換個地方接著數(shù)螞蟻,卻不曾想老和尚擋住了她的去路。
蘇玉徽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氣,眉頭一攏方要發(fā)火,卻聽他道:“施主為何不試試呢。就算半生命運多舛,骨肉緣分淡薄,但得貴人相護(hù),逆天改命,豈不是冥冥之中,有神佛相佑……”
那大和尚的話讓蘇玉徽聽的原本臉上淡淡的笑意漸漸的凝住了,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那穿著灰色僧衣的僧人。
若說他是胡謅的,可是這骨肉緣分淡薄確然如此,可是逆天改命……莫不是他真的勘破了什么?
昔年師傅就曾說過,大傾多的是能人異士,佛家之法奧妙精深,說不定亦又如師傅一樣能勘破天機(jī)之人。
蘇玉徽怔怔的,下意識接過了那大和尚遞過來的紅色姻緣牌。
“所以就這樣,你被那大和尚誆了五百兩三十銀子?”周杜若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蘇玉徽道。
蘇玉徽這才是明白什么叫做終日打雁最終被雁啄,昔年在月宮時都是她與三師兄對外坑蒙拐騙,沒想到竟然栽到了一個大和尚的手上。
一個破姻緣牌,竟然要了她五百三十兩銀子,還什么一旦售出概不退換!
五百多兩銀子對于原來的蘇玉徽來說可是全身的家當(dāng),也虧得如今聯(lián)絡(luò)上了肖十七,她才在用銀子上不至于捉襟見肘。
蘇玉徽面無表情的看了周杜若一眼:“你能想象方才還一幅世外高人模樣的大師,你不給他銀子的時候在地上撒潑打滾時的心情嗎。”
他這樣,蘇玉徽能不給嗎!
見著蘇玉徽一臉哀怨的小表情,周杜若忍著笑意不讓自己笑出聲,“話又說回來了,這相國寺可是皇家寺院呢,這些年都沒出過什么騙子。怎么就偏偏被你遇到了呢。”
眼見著蘇玉徽的表情越來越哀怨,便安慰道:“算了算了,大年初一的就當(dāng)是破財消災(zāi)了,算是討個好彩頭吧。牌子上究竟寫的是什么啊……”
那姻緣牌跟掛在連理樹上的其它姻緣牌沒什么不同,紅色的檀木牌子,墜著紅色的絲帶,背后用小篆的字體寫著四個大字——“緣定三生”。
周杜若壞笑的打趣蘇玉徽:“玉徽,你這是紅鸞星要動了啊~”
蘇玉徽白了周杜若一眼,躲過了周杜若手中的姻緣牌直接擲到了墻外,周杜若想攔,卻沒攔住蘇玉徽。
卻見蘇玉徽臉色不大好看,道:“什么紅鸞星動,我看是災(zāi)星差不多!”
一個江湖騙子,蘇玉徽才不信呢!
“好了別生氣了,玉徽我們?nèi)ビ魏グ桑裉煦旰涌墒譄狒[呢。”周杜若見蘇玉徽生著悶氣,攬著她的手嘰嘰喳喳道:“游完湖我們再去吃徐記的唐人,上次你說請我吃的呢。”
提到這個,蘇玉徽拎著空空如也的荷包面無表情道:“我出門一共就帶了五百三十兩銀子,全部給那大和尚了……”
五百三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