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曳曳，風吹落葉，枝頭空。

坎坎坷坷，葉入流水，向風走。

就如葉從樹梢落入流水，樹梢在安靜中搖曳坎坷，湖中游船上的秦飛，也在沉默中掙扎不休。

拔劍？

收劍？

這，是一個問題。

誰都沒有說話，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沒有去打擾秦飛的抉擇。

秦飛看著百塵生，劍刃從劍鞘中滑出又縮回，反反復復。百塵生目無余子，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盲目的自信？呵，百塵生只是不相信一個連斷別人一條胳膊反而是自己先吐出來的家伙，會置身邊人的安危如不顧，不受威脅，寧玉碎不瓦全。

他并非覺得秦飛是個膽小之人，但拼命也有兩種情況——拿自己的命去拼和拿他人的命去拼。

秦飛面臨的情況，顯然是后者。

有顧小玉、呂老、唐大師這三人在，就算是百塵生自己也不覺得能威脅到秦飛本人，他拿來威脅秦飛的“命”，是在澄明湖外的徐夢辰和杜笙的命。

有的人會覺得拿他人的命去拼沒什么大不了，只要不是拼自己的命就好；有的人則會在拿他人的命去拼時，遠沒有拿自己的命去拼來的果斷勇敢。

雖然他和秦飛接觸的時間尚短，無法確定其是不是后一種“敢拼自己命，不敢拿他人命拼”的類型，但就在剛才提到徐夢辰和杜笙時，秦暴露出的的焦躁與憂心，已然將其出賣。

既有心焦，如何能一線斷天呢？百塵生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秦飛會拔劍，而眼下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每過一秒，他都覺得秦飛拔劍的可能性，愈來愈少。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思考的越多，準備的周不周全難說，但受到的束縛只會越來越多，這也是為什么某些人在下重大決定時，要猛灌兩三大口酒。

借酒壯膽？酒可壯不了膽，只是借著酒勁，放棄掉了過多的思考。

劍刃在劍鞘中來來回回，時明時暗的劍光在溢與缺間反反復復。就這樣持續了五六分鐘，秦飛握住劍柄的右手上，青筋漸漸隱沒，劍刃與劍光，都徹底斂在劍鞘里。

“你……”秦飛強因為在壓著滿腔怒火不從喉舌間噴涌而出，導致聲音異常的沉悶，“想要什么？”

你說什么。

你想要對她們做什么。

你想要什么。

三句話，都以“什么”結尾，但重點卻不同，蘊含的意思也大不一樣。在百塵生看來，這正是秦飛已經服軟屈從的體現，不由得笑出了聲。

他知道，自己沒有猜錯，賭贏了。

唐大師將手揣在兜里，看不出他對秦飛的表現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顧小玉如半月般的雙眉微微皺起，搖了搖頭；呂老前輩含笑頷首，似有玄機。

“哈哈哈！”百塵生笑著到，“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本來呢，我應該要的是你的命，但現在這情況嘛……”百塵生侃侃而談，“呵，再想要你的命也不現實，完不成的任務不去完成也罷，只是我也不能空來一趟吧？”他的用詞很精妙，仿佛這是各退一步相互妥協，都不吃虧的這種辦法，但實際上不管是命，還是古武術，都本就屬于秦飛，他又哪里做出讓步了？不過是在單方面向秦飛索要，只是要的多與少的區別，“不如這樣，你把古武術給我，我們就當無事發生過，你繼續和你的紅顏知己過逍遙日子，如何？”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百塵生的雙眸深處浮現出純粹、極濃的貪欲。

從頭到尾，他的第一目標就是古武術，至于任務？只是掩飾真實目的的幌子，他不知道狂熊、血蝶、裂影是不是同樣的想法，但他欺騙了他們。

意外收獲？不不不，從一開始百塵生的目標就是古武術，至于秦飛的性命，對他來說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生也好，死也罷，只要百塵生能拿到古武術，秦飛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

“……”秦飛陷入了沉默。

法不傳六耳，古武術不是一流的法門，而是超一流，在同類別上無能出其右的神技，就算放在道一門、青玄宗等傳承悠久的大宗門里，也足以算得上鎮山秘術。

越是重要，越要慎重。

百塵生很明白這道理，他沒有催促秦飛趕快下決定，反而很耐心的等著，等著他給出答案——不過就如先前，他賭秦飛不會拔劍，而現在，他也賭秦飛在最后一定會親手將古武術獻上。

只是百塵生并不清楚的是，秦飛猶豫的根源并非是古武術的價值有多大，而是古武浩云訣——不完全是他的所有物。

如果百塵生要的是剃風、空間戒指、雙魚玉佩、神秘手鏈，乃至于龍髓古玉瓶等等這些，或是報酬或是獎品或是他人贈與的，所有權已經完全屬于秦飛，給出去后也只會對他一個人造成影響的東西，他都不會這么猶豫不決。

將這些東西，與徐夢辰和杜笙兩女的安危放在天坪兩端，秦飛肯定會去選擇后者。

但古武浩云訣是這些“東西”之一嗎？

不是。

這是陳子馨傳給他，叮囑過不能私傳，就連葉思璇都要避嫌的陳子馨的家傳絕學。

這件事情，本來和陳子馨與陳家無關，但要是將古武浩云訣傳出去了，秦飛無法判斷會給陳子馨和陳家帶來多大的麻煩。

所以秦飛猶豫不決了，因為天坪的一邊是陳子馨和陳家，另一邊是徐夢辰和杜笙……在這兩者間，他難以抉擇。

或許，應該先打個電話給陳子馨，看她同不同意？要是同意，秦飛也用不著這樣糾結了。可他又有些不敢打這個電話，萬一陳子馨堅決不許，連先斬后奏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又該怎么做呢？

該怎么選？

怎么抉擇？

滴答、滴答、滴答……

游船上沒有掛鐘，但在秦飛的腦海里，卻隱約聽到有秒鐘在一刻不停的轉動著，穩定規律的滴答聲，使人煩躁不安。

澄明湖上不熱，但豆大的汗珠，卻劃過秦飛的臉頰。

猶豫不決、左右為難……真的沒有一個兩全的辦法嗎？

人死燈滅，性命無二。

想來想去，秦飛還是繞不過這一句話，就算會對不起陳子馨和陳家，也只能對不起了，徐夢辰和杜笙只是沒有覺醒的普通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連后悔的機會都難有。

他不奢求此舉能得到陳子馨和陳家的原諒和理解，但給陳子馨和陳家帶來的損失與麻煩，他都會在之后的日子里，盡全力去彌補與補償。

“好！”秦飛咬牙說著，他咬的很用力，幾欲要把牙齒都咬碎了，“但我要先確認她們的安全……”

聽到秦飛終于做出決定，而且是百塵生意料之中的決定時，他直接笑了出來，絲毫不演示自己的愉悅和開懷。

但就在百塵生的笑聲中，秦飛還未說完的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秦飛自己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徐夢辰的來電，不假思索的接通后還沒等對方說話就急忙說道：“我已經答應你們的條件了，你不要傷害她們！”他以為徐夢辰和杜笙現在都在“第四人”的手上，手機也自然在其手上，那么這通電話，就很有可能是“第四人”打來談條件和示威。

就像很多影視作品里的綁架情節，在被綁架者失蹤后，被綁架者手機打來的第一通電話，往往都是在綁架者打來的，其目的是讓人知道“人在我手上”，為了確保可信度，往往還會讓被綁架者對著手機說上幾句話。

而遭遇綁架的人大多都是驚魂難定，短時間的幾句通話，往往都是夾雜著反抗的哭聲與救命聲占掉大多，甚至全部的內容。

在秦飛的預想中就是這樣，他覺得手機那頭的人是“第四人”，或者他會聽到徐夢辰與杜笙充滿驚恐和不安的聲音，乃至于求救。

但是……

電話那頭是一片沉默，秦飛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隱約聽到了南大的上課鈴聲。

一直到數秒鐘后，才聽到對方說道：“秦飛，你剛剛說什么條件？傷害誰？你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秦飛一下就聽出了出來這是徐夢辰的聲音，而且聽不出半點被綁架或者遭到人身威脅后的驚慌與恐懼，只是在如常的語氣中帶著稍許的不解。

這回輪到秦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喂？秦飛？秦飛！秦飛你還在嗎？”徐夢辰聽不見秦飛的聲音，還以為他出了什么事，焦急而不安的連續喊著他的名字。

被接連幾聲呼喊拉回神來的秦飛趕忙道：“啊？我在，我這邊在澄明湖上，信號不好。”他撇了百塵生一眼，用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語氣說道，“你剛剛說什么？什么傷害？”

“不是剛剛你說的嗎？什么答應條件，別傷害……”

“有嗎？你聽錯了吧。”秦飛打了個哈哈想糊弄過去，既然徐夢辰現在似乎還不知道她自己的處境，那也就沒必要把情況挑明了，“你現在在什么地方？杜笙還和你在一塊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