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平常的情況下,他們或許不敢招惹這位松山丁家出身的青玄宗弟子。但在險象環(huán)生之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甚至是兩三趟積累起來的情緒可沒那么容易控制住,總需要一個發(fā)泄點。
作為這片火海始作俑者的丁元軒首當其沖就成為了這個被眾人所指出來的問責對象。
“我……我、這……”丁元軒什么時候經(jīng)歷過這種被千夫所指的場面,他有些憤怒,但周圍這些劫后余生的人比他還要憤怒,人數(shù)與氣勢上的差距極具壓迫感,他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又不該說什么。
激憤的群情就像是堆在一起的火藥,只需要一點點的小火星就能引爆,而那火海可還在熊熊燃燒著,雖然不再擴散,但也不見有熄滅的跡象。
“這……這不是我做的!”
丁元軒臉都憋紅了也只憋出這么一句話,但他們并不買賬。
這是理由嗎?當大家都是瞎子?不是你用的符箓,這火海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
只是謝潼等人露出沉凝之色,丁元軒只是二品境界,就算是憑借符箓之術喚來火海,可這火海是不是也太猛烈和詭異了?他們都與從火海中迸發(fā)出的火焰有過交手,深深的明白這火焰是何等強大,就連曹主任與玉先生二人先后出手,也沒能徹底壓制住火海。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片火海,至少有相當于四品甚至五品覺醒者全力以赴的大威能。
謝潼等人就算不精通符箓的制作,但也清楚四品甚至五品級別的符箓有多高的價值,尤其是這種可以當做大殺器的攻擊性符箓,就算是他們各自的宗門中也不會有多,用掉一張就少一張,足以當做壓箱底的秘寶來使用。
具備在關鍵之時,扭轉(zhuǎn)乾坤的力量!
這等重寶,丁元軒出自符箓世家,應該比他們更了解其價值,又怎么會為了一場挑戰(zhàn)的勝利就拿出來憤然用掉?暫且不提這一場挑戰(zhàn)他勝過后,能不能拿到第一名,就算拿到第一名,國異局拿出的獎勵,恐怕還遠遠不及他消耗掉的這張符箓的價值。
夸張點說,為了籌辦這場大會,國異局拿出的所有東西加起來,沒準都比不過這張符箓來的貴重。
這怎么想都是得不償失,丁元軒為什么這么做?而且他自己的符箓有多大的波及范圍他自己難道會不清楚嗎?殃及無辜,尤其是有如此多宗門與國異局等一些大人物都在場的情況下,就算不談追不追責,對他個人的名聲就有極大的影響。
算來算去,謝潼等人都覺得丁元軒沒道理這樣做,秦飛又沒有殺他爹媽和全家,既然沒有血海深仇,犯得著這樣做?
可不爭的事實也在眼前,沸騰的火海可還沒有半點要熄滅的征兆……
當青玄宗的靈嬋領著師弟與師妹們走來,對丁元軒的指罵與責問方才停歇下來,將其圍困的人群也自覺向著兩旁分開,讓出一條路。
這并非完全是因為青玄宗的名聲與地位,剛剛火海肆虐之時,青玄宗一行人救人的行徑大家有目共睹,他們身上的疲色與狼狽也是這一行為的作證。
眾人雖然憤怒于丁元軒的所作所為,但對于靈嬋等其余青玄宗弟子的無私行徑也心生感激,更何況他們中有幾人,正是承蒙靈嬋等人幫助才避免被火焰吞噬。
丁元軒如同見到救星:“靈嬋!”
但與他的喜上眉梢不同,靈嬋不僅沒有喜色,望著這位師弟的神色更是復雜難言:“丁師弟,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如同一盆冷水潑在身上,丁元軒一個機靈,這才發(fā)現(xiàn)不只是靈嬋的神色有異,其余幾位師弟師妹看他的表情也都有些與往日不同。
復雜、糾結(jié)、疑惑,乃至于……憤怒。
景蕓眼眶微紅,凝噎道:“丁師兄,這不過是一場比試,可你……你怎么要置人于死地?秦飛他難道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嗎?”
一股寒流從尾椎骨竄到后腦勺,丁元軒仿佛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做了什么——殺人,而且這人與靈嬋以及其他師弟師妹們還認識,視其為朋友。
朋友這個詞,既廉價但又珍貴。
在酒桌上觥籌交錯的可以是朋友、在夜場中葷話不斷的可以是朋友、在生意中合作對象可以是朋友……
朋友多種多樣,但往往朋友越多,這個詞就越顯得廉價。
現(xiàn)代生活中社交方式多種多樣,誰還沒幾個好友列表?可丁元軒十分明白,對于這些生活在青玄山里與世無爭的少男少女,既然單純又天真。
他們沒那么多的朋友,正如物以稀為貴,朋友越少,往往才顯得珍貴。
“景師妹,我……”丁元軒一時語塞,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他從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他沒想過秦飛死了自己該怎么向青玄宗的同門解釋,因為他沒想過秦飛會死。
“靈嬋,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慌張無措的丁元軒語氣激動,仿佛靈嬋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但靈嬋沒等他說完:“其實我心里有個疑惑,丁師弟你為什么要挑戰(zhàn)秦飛?”
丁元軒一愣,他設想過會面對這個問題,但卻沒想到在這樣的意外發(fā)生后靈嬋還會問他這個問題:“因……因為這次大會我們畢竟是代表宗門出站,我知道你們把秦飛視作朋友,但……但是在這時候,我們應該以宗門的利益為重,就算我們自己不在乎名次高低,但也不能把宗門的聲譽至于不顧。”
這大道理錯是沒錯,但卻有些假大空了。
青玄宗的地位與名聲,那里用得著這一場國異局舉辦的大會來證明?
靈嬋沉聲道:“可是丁師兄,我的成績不是排在第一嗎?”
“……是啊,靈嬋你現(xiàn)在是第一,可是之前在第一輪因為孟平師弟,我們的成績并不如意,秦飛成績和你相差不大咬的很緊,只要再贏一場就是他的第一了……而如果我勝了他,不僅能保證靈嬋你的第一更加鞏固,我自己的名次也能提高不少,這對我們整個青玄宗都是一件好事。”
這番說辭,是丁元軒早就想好了的,可他原本的設想是應該大義凌然的說出來。
只是現(xiàn)在事情發(fā)展成這樣,不僅被千夫所指,一雙雙憤怒的眼睛還在周圍不曾離去,火海也還在沸騰,這些原本該振振有詞擲地有聲的大義之言,從他嘴里說出來也就顯得底氣不足,軟弱到讓人難以信服。
單純的靈嬋似乎相信丁元軒所說為真,但周圍有人聽不下去了,冷笑道:“想要為宗門爭光,你怎么不去挑戰(zhàn)謝潼呢?他的成績不是更高,對你們的威脅也更大?”
謝潼排在第二,秦飛只是第三。
“也對,柿子要挑軟的捏,不過你這捏柿子的陣仗也太驚人了!”
面對這樣的譏諷,丁元軒有心反駁,但卻不能說出口。他要是說出自己對秦飛早有暗恨,這不就極易被認為是蓄謀已久的謀殺?
蓄謀已久雖然是真,但這殺人……或者說這要焚燒天地的火海,完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這鍋他背不起啊!
“我知道,也理解大家的心情,任誰突然死里逃生一回,心情都會不好,但就算你們現(xiàn)在把我?guī)煹軞蛞活D,甚至于當場殺了也于事無補。”靈嬋環(huán)視著眾人,沉聲說道:“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憤怒沖昏頭腦,事情還有疑點,我?guī)煹苁鞘褂梅偅烤故鞘裁礃拥姆偛拍軉緛磉@焚燒萬物的火海?”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這是之前過度使用能力留下的后遺癥,還未恢復過來。
“覺醒者的強大歸根結(jié)底是已自身作為根基,再強大的能力,無論是異能還是術法,都需要自身的力量足夠才能催動和駕馭,否則只會適得其反受到反噬,外力也是如此。”
“駕馭不了的靈器只是比尋常武器更加鋒利,無法承受藥性的丹藥更會是毒藥,符箓也一樣——雖然符箓對使用者的消耗很少,但這不過是相對靈器法寶而言,越是高等級的符箓,往往對使用者的要求也越高,稍有不慎就會波及己身。”
“這火焰之兇猛與詭異,大家也都看到了,就算是符箓之威,究竟怎么樣的符箓才能有此等威力?這樣的符箓又是我?guī)煹苣荞{馭的了的嗎?就算兩者都是,這符箓的威力堪稱能焚燒天地,我?guī)煹苡迷谄渌裁吹胤讲缓茫瑸槭裁从忠谶@場大會上使用掉?”
靈嬋雖然入世不深,但天真不等于蠢笨,她對于符箓、靈器、丹藥這些都十分了解,很快便想到這些疑點。
有人沉默了,但也有人不信,或者說不服:“難道事情就這么算了?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死活在你們青玄宗眼里就一文不值?”
“當然不是。”靈嬋搖搖頭:“這事非但不能就這么算了,青玄宗還會協(xié)助國異局調(diào)差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是意外巧合還是蓄意為之,是非曲直誰對誰錯,青玄宗都會還大家一個公道,但在公道之前,我們必須弄明白真相是怎么樣。”
公道要給,但她這也是在幫丁元軒,將他從千夫所指中解救出來,也避免群情激奮之下,事態(tài)進一步升級。
“什么狗屁公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人命就該用人命來償還,這就是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