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姓秦,姓柳。
柳思思。
從輩分上講,她要將秦興剛喚作舅爺爺。
秦飛是她的表哥。
她從小寄宿在秦家,一干秦家子弟中,她和秦飛極為親近,用青梅竹馬來形容也不為過。至到三年前的那晚之后,柳思思出國了,而秦飛也被逐出了秦家,從此了無音訊。
不對,用了無音訊來形容也不適合。每逢佳節(jié)生辰的時候,秦飛總是會收到來自柳思思的祝福,一次也沒落下。
不久前他生日那天,發(fā)來生日祝福,微信備注為“思思妹子”的人,正是柳思思。
就如她一聲不吭的出國,這次回國也沒有任何前兆。秦飛完全沒想到會在爺爺?shù)臅恐性僖娺@闊別三年的表妹,心中思緒翻涌,復(fù)雜難言。
“思思,你……你怎么回來了?”
千思萬慮后,到了嘴邊,也不過是匯成了一句平淡而蒼涼的爛白話。說完后秦飛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巴掌,這是說的什么啊?難道她不該回來嗎?
大抵是因為面對的是曾經(jīng)傷害過的人,秦飛也變得敏感脆弱了起來。
不過柳思思落落大方的掩嘴一笑:“哥哥你怎么都結(jié)巴啊?今天是爺爺?shù)膲鄢剑耶?dāng)然要回來看看啊。”
“哦、哦……”秦飛木訥的點了點頭,又有點神經(jīng)質(zhì)般的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提前和我說一聲?”
“回來還沒多久呢,下了飛機就馬不停蹄的過來了,剛進屋還沒大爺爺說上幾句話,秦飛哥哥你就進來了。”她輕輕的笑著,如拂面微風(fēng),不過若是仔細(xì)看去,能看到她的眼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落在了陳子馨的身上。
她微不可查的扁了扁嘴,接著似是隨口問道:“哥哥,她是你朋友?”
秦飛沒有遲疑的點了點頭,仿佛只要柳思思問什么,他就會立刻回答什么。只不過這會兒有點被晾在一邊的秦興剛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思思啊,你和你哥有什么要敘舊的,等會兒慢慢敘,這時間還早著呢。”秦老爺子不是生氣,相反他巴不得看到這對兄妹還能說到一塊兒,就算因為發(fā)生的那件事情無法像往常一樣以兄妹的關(guān)系親密無間了,也總好過從此陌路,甚至相視如仇。
不過這一問一答的發(fā)展下去,誰知道兩人能說上多久。秦老爺子和藹的笑著,朝陳子馨點了點頭:“陳小姐能來,秦家蓬蓽生輝啊!陳老的身體沒有大礙了吧?”
“托秦老爺子掛念,我爺爺他身體已經(jīng)痊愈,回燕京調(diào)養(yǎng)了。”
“這就好,這就好,陳老是大英雄,該是老當(dāng)益壯。”秦老爺子笑了笑,接著與眾人嘮叨了些家長里短,一派老少和睦的融洽景象。
在這個過程中,陳子馨和柳思思也能算是互相認(rèn)識了。而待三人離開了書房,秦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收斂,漸漸露出疲色,眺望著遠(yuǎn)方的天空,悠悠一嘆。
這時候,文管家走了進來,他聽到了秦興剛的嘆氣聲,正欲開口,但秦興剛卻搶先問道:“林芳啊,你說我三年前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文管家的全名,正是文林芳。
剛剛來書房的路上,他看到了從書房離開的秦飛三人,身為秦老爺子心腹的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指的是那件事,又牽涉的誰。
他搖了搖頭:“老爺,不經(jīng)苦寒,梅香何來?這三年來大少爺?shù)淖兓艽螅^的雖然不易,但未必沒有因禍得福,再不濟也是遠(yuǎn)離了饑寒,算是平安了。”
“或許吧,你說老二他們當(dāng)年如果帶著孩子一起走了,或者把他寄養(yǎng)在平常人家,這孩子會不會過的更快樂一些?”
這個問題,不好作答,文管家保持了沉默。
秦興剛耷拉著遍布滄桑的眉,眼簾低沉,喃喃自語:“希望這孩子不要恨我吧……”
書房外。
“啊~哈——”
柳思思長長的打了個哈欠,見秦飛看向自己,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這才下飛機,時差還沒倒過來。”
秦飛有點心疼,這恐怕不只是時差沒倒過來。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一落地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又立刻趕過來,這是沒休息好吧。
“怎么不買早兩天的機票?就不用這么趕了。”
“我?guī)滋烨爸来鬆敔斶@次壽宴要大辦的時候,已經(jīng)訂不到更早的航班了,沒辦法只能趕一趕,訂了今天早晨到的。”柳思思苦惱的說著,又笑了笑:“不過還好這次航班沒有晚點,總算是趕上了。”
“壽宴開始還有些時間,找個房間休息下吧?到時間了我喊你。”
“好。”柳思思答應(yīng)了下來。
秦飛連忙找人詢問干凈的客房,但卻被告知客房都已經(jīng)滿了。那人還不耐的說道:“先生,你也應(yīng)該知道今天是老爺子的大壽,要是沒其他重要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他說是這樣說,但卻都沒給秦飛再說話的機會,轉(zhuǎn)身就離開了。說的是事情繁忙,但秦飛明明看到之前他在那兒玩手機,還玩的不亦樂乎。
看來多半是被打擾了玩興,不樂意了啊。
秦飛臉色不大好看。他離開了三年,秦家上上下下的傭人、保安,也大多都換上了新面孔,不認(rèn)識他了,他也不再是秦家橫行霸道的大少爺。
這要是換了三年前,有誰敢在他面前露出半分不耐?
“客房滿了啊?也是啊,這次大壽,大爺爺要大辦特辦,請了很多親戚,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住滿了吧。”柳思思說著,又小小的打了個哈欠。
這次壽宴,來的不光是在南城和臨近城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一些和秦家沾親帶故的人,也借著這層關(guān)系登門了。
說的直白些,就是三大姑八大姨的,全都來了,熱鬧非凡。
不過如果秦家只是小門小戶,甚至秦老爺子只是升斗小民,恐怕也沒機會熱鬧成這樣了。
秦飛心念一動,試探著問道:“我的臥室好像還空著……”他沒敢把話一次說完,在觀察著柳思思的反應(yīng)。
不過他遲疑了,柳思思卻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好,那我就去哥哥的臥室里暫歇一下。”她說著,活動活動了肩膀,伸了個懶腰,襯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一覽無余
“啊——坐了好久的飛機,累死了。”
自從柳思思一出現(xiàn),就在秦飛眼里成了透明人的陳子馨,此刻眼神悠悠的望著這對表兄妹,心中默默罵道:“死妹控……”
不過她也敏銳的察覺到了,秦飛和柳思思的相處方式有些奇怪,不過這份奇怪多是來源于秦飛。該怎么說呢,有些……若即若離?想要靠近,但又不敢靠的太近。
他是在擔(dān)心什么呢?怕傷害到她嗎?
猛然間,陳子馨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件三年前發(fā)生在秦飛身上的事情。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她曾經(jīng)痛斥過秦飛“變態(tài)”。
而那間事情的涉事雙方,就是秦飛和他的一個表妹。
難道這個表妹就是柳思思?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能解釋的通為什么秦飛對柳思思會是“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了。不過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么柳思思作為三年前事件的受害者,她難以理解,為什么她還能對秦飛報以微笑,持以信任?
設(shè)身處地的想,如果秦飛是對她做出了那種事情,陳子馨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原諒他。就算時間能將恨意都沖淡,她也不會愿意出現(xiàn)在秦飛面前。
是柳思思心地過于寬仁了,還是說像她爺爺當(dāng)時說的那樣……三年前,導(dǎo)致秦飛被逐出秦家的那個夜晚,真的是另有隱情?
而這個隱情,外人難以知曉,但當(dāng)事雙方,卻心知肚明?
如秦興剛說過,秦飛的臥室,一直給他留著,時常打掃,陳設(shè)擺列也沒有動過,一如往常。
柳思思毫無形象的以一個大字陷在了柔軟的床上,窗外的清風(fēng)穿堂而過,幾縷被清風(fēng)撫起的烏黑長發(fā),在斑駁著光影,恍如割開了時光。
也許她是真的累著了,很快就恬靜的睡去。
秦飛沒有多做打擾,深深的看了眼她的睡顏,將房門關(guān)上鎖好,這才離去。鎖好后,如果不是有房門的鑰匙,或者柳思思自己從里面開門,這門是開不了的,可以確保在這段時間里,不會有閑雜人等打擾到柳思思的休息。
途徑大廳,秦正然、程浩、孫越以及潘思淼等人都還在這兒。不過秦飛連看都未看他們一眼,而他們看秦飛……不,準(zhǔn)確來說是跟在秦飛身后的陳子馨,那眼神是復(fù)雜難言。
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看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了吧。而且或許單純用鮮花與牛糞來做比喻,這程度還不夠深,不夠貼切。
他們沒人能想的明白,陳子馨姿色出眾,身世更是不凡,怎么就會給秦飛當(dāng)丫鬟呢?難道是受了秦飛脅迫?
不,不可能。
秦飛那有本事去脅迫陳家大小姐啊,這可是比秦家都超然的龐然大悟。
難道……這漂漂亮亮的姑娘,腦子不大好使?怕不是個傻子吧!
不過這些想法,也僅僅是想法而已,可沒人敢去證明對錯,私下里可能還討論一二,但此刻當(dāng)著陳子馨的面,是提都沒人敢提一句。
距離宴會的時間還長,秦飛本打算去葛紅杰那邊看看,但沒想沒走出多遠(yuǎn),還沒到休息區(qū)域,卻遇上了迎面而來的秦登海。
“三叔。”
秦登海點了點頭,看到陳子馨這位陳家的大小姐竟然跟著秦飛一塊兒,目光中閃過一絲訝色,但很快收斂,被沉思取代。
“秦飛,三叔有點事情想和你談?wù)劊恢滥悻F(xiàn)在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