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狼狽異常的掌法帝尊一眼。
也絲毫沒有看斷仙臺附近眾仙惡斗，清赤道人開口便是只詢問了陶瑤一句。
陶瑤和擎華停劍，粉青雙劍銳利的劍尖靜止在掌法帝尊眉心前。
“唉……”她幽幽嘆息，收劍回身，斂襟施禮：“大師伯。”
擎華也放下青絲劍，飄身迎上，躬身施禮卻是一言不發。
“怎么傷成這樣？”清赤道人雙眸依舊是一片波瀾不驚，但語氣卻有了幾分莫名意味。
眾仙哪里聽不出，清赤道尊這是要護短……
“吾，瞤垚……拜見清赤道尊。”也不等陶瑤等人答話，掌法帝尊重新攏了方才被劍氣攪亂的長發，飄身上前。
“道尊在上，本座正在懲治墮仙。”他冷目如電掃視了一眼陶瑤和擎華。
“墮仙？”清赤道人聞言淡淡開口。
掌法帝尊輕叱一聲：“不錯，這二人身為掌法殿仙人，卻屢犯天律，而今……”頓了頓，他冷笑一聲：“更是思凡動情，成了墮仙。”
眾仙嘩然。
擎華皺眉，陶瑤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依舊擋不住傾城光彩：“回大師伯，弟子確實逆了掌法帝尊法令，解了人間術法，令四境之內五谷豐登。”
“興許是惹得掌法帝尊有些不悅，所以罰了弟子幾道雷火和誅雷釘而已。”她清凌凌的回答著，避重就輕：“都怪弟子修為不濟，讓大師伯為弟子掛心了。”
清赤道人依舊是一副枯井無波的表情，慈祥睿智的眼中卻流露出一抹贊許：“修道之人，上體天心，如此慈悲之舉倒是我三教之興。”
“嗯……”他捋了一把長須沉吟道：“明白自己修為不濟，便自當回山潛心修煉則個。”
此言一出，包括赤焰道人在內的眾多閑散仙人頓時笑了出來，早就聽聞三山掌教是護短的行家里手……此番算是親眼得見了。
“道尊！”掌法帝尊臉色驟變，黑得如同剛從墨池中撈出來一般：“陶瑤天女攪擾了人間朝代更替，這……”
“欸……”清赤道人揮手，淡淡一笑：“瑤兒此舉順應天理，避免了人間四境餓殍千里，這可是大功德一件，同時也說明人間當朝氣數未盡。”
“瞤垚，莫非真要貧道那三弟回來后上門與你論道不成？”他慈祥地目光透露著一股讓人心平氣和的寬厚與博大：“瑤兒之前已經受了刑法，遭了雷劫。這一啄一食，自然也相抵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清赤道尊座下的那頭丈余高的青牛鼻孔里面驟然噴出兩團火熱的白氣。
拳頭大的牛眼中，一絲絲紫色真火隱隱若現，上下打量了一番掌法帝尊周身氣門要害。
陶瑤看在眼里，俏生生地向青牛眨眨大眼睛。
掌法帝尊額頭少見的冒出一絲冷汗，這頭青牛……他清赤道人道法超然，但座下的這頭青牛……那可是三山五岳之中出了名的難纏角色。
畢竟，沒有哪個仙人會嫌自己臉皮厚，去招惹一頭后臺硬的嚇人，脾氣沖的嚇人，修為更是高的嚇人，偏偏還就是不化身成人的……坐騎。
打得贏，固然沒什么好說的，大不了就是贏得了一個，“你比牛厲害”的稱號。
可萬一打不過，那豈不是“連牛都不如”了……
清赤道人似乎壓根沒有看到自家坐騎對掌法帝尊的威脅，縱牛上前，朗聲開口：“眾仙對此可有什么看法？”
眾仙相互看了一眼，哪怕是前一刻還在放對之中的對手，也相互之間交流了一個眼神。
“道尊圣明！弟子/晚輩/吾等并無看法！”眾仙躬身施禮。
清赤道人呵呵笑起來，轉向陶瑤笑意盎然：“瑤兒，隨師伯回山。”
至于墮仙是什么的……那是你五岳殿拿來約束供職仙人的，與我三山教門有何關系？
陶瑤點頭應是，心頭一片火熱，扯了扯擎華的衣角要他跟上。
掌法帝尊被方才清赤道人那句“莫非真要貧道那三弟回來后上門與你論道不成”攪擾的心頭一片駭然。
清赤道人的三弟……清馀道人！
那出名了的護短，出了名的霸道，出了名的殺伐果斷，手上四柄上古仙劍施展開來更是碰到就傷，傷到就死的一等一歹毒物件。
他來找掌法帝尊論道？讓他一劍把自己送去認真感悟一番死亡大道么？
就在掌法帝尊心頭一片混亂的當口，擎華卻微微嘆息，掙開了陶瑤的小手，對她搖搖頭。
“我不能走。”
“擎華？”陶瑤心中莫名一涼。
“瑤兒，我不能走。”擎華深深地看了一眼陶瑤：“你我不同，你本體尚在上清宮，根腳也是立在三山教。”
清赤道人聞言也停住身形，轉身淡淡地掃了一眼擎華。
“我不管！”陶瑤一把拉住擎華的手，給予溫暖和支持：“今日你不走，我不走。”
聲音如同碎玉墜地，清脆通透。
掌法帝尊驟然一個激靈，旋即冷笑一聲，朝清赤道人躬身施禮：“道尊所言極是，吾自然不敢忤逆道尊。”
“道尊盡可將陶瑤天女帶走，吾稍后將其自百花宮革職便可。”頓了一頓，他冷目如電看著擎華：“不過……擎華戰仙在我掌法殿供職，如今居然斗膽翻上……”
“此等大罪，本座是絕計不饒。”
一字一頓，殺機森然。
清赤道人連低垂的眼簾都未曾挑動一分，淡淡出言告誡：“瞤垚，擎華這小輩，當年倒是受過貧道那三弟一道清馀劍氣的饋贈，與他們上清宮一脈倒也有幾分香火情。”
“貧道宮中尚有一爐丹藥將開，瑤兒，隨大師伯前去開爐。”
“大師伯！”陶瑤心頭冰涼一片：“弟子……”
清赤道人尚未答話，擎華微微一笑，緊了緊掌中小手：“放心吧瑤兒，你且先與道尊返回三山，我自有方法脫身。”
頓了頓，他笑意如風：“我遲一些便親上三山去……”
這話未曾說完，陶瑤看著他溫暖柔和的目光，心頭莫名如小鹿亂撞，怯生生地問：“你去三山……做什么？”
“提親！”
他喝氣開聲，整個人的氣勢如同撥開云頭的晴天，爽朗萬丈！
眾仙嘩然，赤焰道人等人撫掌大笑。
掌法殿中眾仙欽佩者有之，驚駭者有之，掌法帝尊氣得一聲悶哼，嘴角居然流下一絲血跡。
陶瑤頓時又羞又氣，跺腳：“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這般玩笑！”
清赤道人不露痕跡地一笑，卻也不答話。
“我沒有。”擎華抓起陶瑤的小手放在胸前，雙目灼灼：“今日當著三山掌教之一，清赤道尊的面，當著掌法帝尊的面，當著眾仙的面……”
“我擎華在此立誓，若所我能脫身，定然親上上清宮，提親！”
陶瑤只覺得整個人將要融化在擎華炙熱而柔和的目光中一般。
她還能說什么？
有這樣一個為自己擋了誅雷釘，為自己不惜抗下所以罪責，更加霸氣絕倫當著掌法殿帝尊的面，說要迎娶自己的男人……
她下意識地做出了一個人間小女子一般的舉動，“嚶嚀”一聲撲進了他的懷里。
“嘿嘿……”掌法帝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狠聲笑道：“擎華戰仙，好威風！好霸氣！好一場情深意切，可惜……”
“擎華，你是我掌法殿仙人，掌法殿自古律令不允許供職仙人結成道侶。”他殺機畢露：“你若真想娶她，好，本座給你機會！”
大手一揮，斷仙臺附近忽然風云變色，一枚小小的金印自掌法帝尊胸口飛出，高懸當空。
一道無形的氣勁波動驟然從金印上勃發開來，擎華周身一震，一口熱血居然就這么噴了出來。
“擎華！”陶瑤驚叫一聲。
臉上，帶著一絲淡淡蓮花香味的熱血粘稠地滑落，她扶住擎華心如刀絞，看著上方金印，嘴唇咬的出血：“帝印……瞤垚，你居然敢在三山五岳內調集天地大陣的力量！”
天地大陣，顧名思義正是這方天地先天道則形成的一道陣法，是為鎮壓周天，保護這一方天地的先天大陣。
三山五岳八枚金印集合，便可全部調動這座先天大陣的全部力量，而今掌法帝尊居然利用自己的金印，調集了大陣的幾分威能，來全力鎮壓擎華。
清赤道人眼中紫氣繚繞，卻依舊沒有阻攔。
“本座今日將你打成飛灰，留你一道元神轉世輪回，若你還能修煉成道……”掌法帝尊獰聲喝道：“那么本座便由得你上三山提親！”
上空，金印爆出萬道毫光，擎華周身骨頭爆出一陣噼啪聲。
“瞤垚，你有什么火氣盡管朝我來！”陶瑤一把抱住擎華，挺劍直指掌法帝尊：“倘若你今日真敢傷他，你且看我敢不敢拆了你的掌法殿！”
“好大的膽子！”掌法帝尊手中法訣含而不吐：“陶瑤天女不愧為女中豪杰啊，你這話可是甘愿替死？”
“是。”
毫不猶豫，鏗鏘有聲。
“哼，無知小兒。”掌法帝尊冷笑，諷刺。
“叮！”青絲劍帶著一溜火星拄在地上，擎華撐起自己傲然身軀，絲毫沒有理會體內斷裂的骨頭相互摩擦之間的咔嚓聲。
“瞤垚，你沒有愛心，更沒有慈悲心。”擎華豪氣睥睨，字字誅心：“所以不是瑤兒無知，而是你根本就不懂情，更不配做掌法殿帝尊。”
清赤道人忽然開口：“夠了。”
他屈指一彈，一道盈盈紫氣彌漫斷仙臺，上空那枚金印滴溜溜地飛轉著居然飛到了手上。
“清赤道尊！”掌法帝尊嚇得面無人色，手中法訣也跟著崩開。
“瞤垚，擎華，瑤兒。”清赤道人縱牛踏足虛空，把玩著那枚金印，淡淡開口：“此番鬧劇也該收場了。”
“擎華，你說瞤垚無情不配做掌法殿帝尊，你可是想證明，一個有情之人方能登得此位？”
擎華點點頭，掌法帝尊面色一變。
“好！貧道今日便做個主罷。”清赤道人呵呵一笑：“瞤垚，貧道親自出面，與你打個賭，你可敢應？”
眼見清赤道人不是開玩笑，而是動了怒，掌法帝尊嚇得連忙跪倒在地：“但憑道尊做主。”
“如此，最好。”清赤道人點點頭，復又看向陶瑤與擎華。
“自即日起，擎華打入凡間輪回七世，忘記陶瑤天女。陶瑤天女拆去一身法力，保留仙骨進入凡間，如果二人七世輪回都能找到彼此，那么便可以重返三山五岳。”
他聲線緩和，眾仙卻心頭一震。
“且慢！道尊……”掌法帝尊霍然起身，躬身施禮：“此舉不公平，陶瑤天女同時要身加禁制，忘記擎華的名字。”
赤炎道人怒目圓瞪，白鶴道人冷叱一句：“真是不要臉了！”
不等清赤道人沉吟決定，陶瑤跨前一步：“好！我答應你！”
掌法帝尊面色一喜。
“但我也要加上一條……”陶瑤冷笑著看向掌法帝尊：“如若我能找到擎華，破鏡重圓，你這掌法殿的戒律……”
“就得修改修改了！”擎華跟聲，默契天成。
二人相識一眼，無聲而笑。
“擎華，我一定會找到你的。”陶瑤深深地看了一眼擎華的眸子，笑意恬淡：“你會等我么？”
擎華不答話，一雙清亮的眸子柔情一片，他忽的捧起陶瑤的小臉，深深地吻上了那一雙微涼的紅唇。
陶瑤閉上眼，嬌哼一聲，徹底軟在了擎華懷中。
桃花與青蓮的清香在唇齒間交織，她忽然覺得擎華的舌尖遞出，喂過一顆圓圓的清香四溢的蓮子……
斷仙臺遠處，一朵施加了層層禁制的云頭內。
一位手持桂木手杖，杖頭還有著半輪小小月亮的老仙人笑呵呵地轉身離去，口中連連贊嘆——
“神仙眷侶，神仙眷侶啊！”
……
桃舀坊，里屋寒氣彌漫。
俄而，地面上那滾滾寒氣萬流歸宗，涌向床榻上那被冰封的粉白長裙女子心口。
“喵嗚？”大寶猛地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升騰起濃濃喜悅。
玄冰盡退，陶瑤睜開眼，長出一口濁氣。
“寶兒？”感受到臉頰上的陣陣癢癢，陶瑤轉頭，正好看到那三花貓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
她起身，將大寶抱在懷中，順了順毛。
“陶瑤陶瑤，你可算是醒了，都過去五天了。”大寶掙脫出來，跳到一邊嚷嚷個沒完沒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擔心死了？”
“噗嗤！”陶瑤掩嘴而笑，飄身落地，舒展了一下身體，笑盈盈地對這大寶勾了勾手指。
大寶翻出一個白眼，一副懶得搭理你的樣子，扭身撞開窗戶，外邊頓時“乒乓”一陣亂響。
陶瑤柔柔一笑，這次卻是沒有再追打出去。